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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着架子侃侃而言,本是毫无准备下的说辞,却令相思由衷钦佩。“督公真是深谋远虑,奴婢豁然开朗。”

江怀越难得见她这样诚挚感谢,倒觉着有些不自在了。“这有什么,你以后学着点便是。”

相思点头称是,又用专注的目光看着他,犹豫了许久发问:“可是督公,您为什么对这些风月场上的事情也如此内行呢?”

“……”

果然一时的温顺全是假象!他简直想骂人了。

*

因着相思那句问话,江怀越后来一直绷着脸,没给她好脸色。直到她准备回城,他才跟到院门口提醒:“明日我就会安排你去弘法寺,此事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相思不情不愿地回头望他:“我自己去,真的不会有事吗?”

“怎么这样啰嗦?说了不会有事就能保证你的安全。”江怀越吩咐手下打开院门,相思默默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进了轿子,撩开青灰色帘子向站在门内的他道别,忽而又起了新念头:“督公,要是我这次能顺利完成任务,您是否也会有所奖赏?”

江怀越微微一怔,冷淡道:“你要什么?”

相思想了又想,赧然道:“随口一问,还没想好。要是督公答应的话,我回去再思量一下?”

江怀越无语,懒得再说些没意义的话,挥了挥手,就让她快快离去。

*

相思回到淡粉楼后,果然将孙太傅送的琵琶以红绸束好,找来了小厮,叮嘱他瞒住严妈妈,偷偷地送回了太傅府邸。

次日一早,又有马车行至楼前,假托是黄大人派来的,再次邀请相思外出赏景。严妈妈乐于见到这等专一的贵客,让相思精心装扮了,送她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了明时坊,相思坐在车内,座位上早已整整齐齐地放置好了衣物首饰,甚至还有一面精巧的小圆镜。她紧闭了窗子,卸去先前妆容华服,换上了朴素廉价的衣裙,将长发绾成挑心髻,插上对钗,对镜一看,俨然是小户人家的媳妇。

这一通梳妆换装费时不少,待等她收拾完毕,马车已经驶离了北京城。相思从忙碌中空闲下来,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再想想先前看到的那案件曲折之处,不由心生不安。那叠衣物下面还有纸条,上面写了许多条目,她一列列细看,都是提醒她应该注意些什么的叮嘱。

相思低着头默默看,纸条上字迹秀丽,应该是江怀越亲自写下。虽然条目众多,话语却无赘述,清晰明晓,看得出思虑周全。

她正暗暗记在心间,马车放缓了速度,相思探身向外看,却见斜侧路旁有人快步赶上,身手敏捷地攀上车门。她惊讶之余还不及出声,车门已被从外拉开,他一闪身的功夫便入了车中。

相思这才“啊”的叫出来,江怀越转身坐在对面,沉声道:“不要大惊小怪!”

“我,我以为是自己去弘法寺,没料到您……”她结结巴巴,还没镇静下来。

他轻哼一声表示不屑:“本来不该出面,但一想到你时常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样子,我觉着……还是应该再监督你一段。”

*

崇文门往南是外城,河道蜿蜒复杂,民居沿河而建,与内城整齐有序的布局相比,显得凌乱了许多。又因临近运河,大小船只日夜往来不绝,三教九流混杂其间,实属难管易乱之地。

相思乘坐的马车出崇文门后行驶了许久,左弯右折,穿街过巷。相思临窗远眺,见两侧民居低矮错杂,河上正有一连串的船只缓慢前行,就连船头船尾都堆满了货物。

“还有多远才到弘法寺?”相思不无担忧地问。

“大概还得五六里。”江怀越抬手挑起窗纱,往外看了看,“怎么,坐车也累?”

“我是怕离城太远,一天都不够来回的。”

他却不当一回事:“那有什么?大不了在外城住一夜再回去。”

相思着急道:“不能这样,教坊司有规矩,我们这些人不得擅自在外留宿……”

“你以为我不知道?”江怀越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有意说了,试试你而已。”

相思瞥他一眼,心想这有什么好试的?难道怕她不够守规矩?她又忍不住偷偷看对面的江怀越,他正侧过脸朝外,阳光透过轻纱照拂进来,那墨黑的眼眸尤显清幽,即便只是不经意望着窗外景物,都让她恍惚想起临窗剪烛,秋池潋滟。

心里莫名涌过一丝可惜之意。

因为什么而可惜,却不敢多想,不愿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