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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有女子向他示好过,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温婉的,妩媚的,机巧的……每一次他都或严肃或冷淡地不予回应,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没有想过要同女子发生些什么暧昧。

但是现在,他除了惊愕,波动,更多的却是从未感受过的惶惑。

他不明白,她从开始的时候就险些被他下令毒杀,此后一直都被欺压被嘲讽,却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是为了赢得机会,不再受制?还是为了攀附上位,寻找倚仗?

……

“我现在,不想再吃了。”他以漠然的神情来面对相思的好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相思愣了愣,还没等她再开口,江怀越已经转身就走。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相思送了回去,却并未亲自送到淡粉楼前,依旧只是在距离甚远的地方停下,让她上了另一辆马车。看她沉默地坐上去,江怀越才隔着窗道:“明日再来接你出城,去净心庵。”

她望着纱窗内的侧影,无端伤感,竟有些想哭。心里挣扎了片刻,使性子似的道:“明天我不想再去了。”

江怀越一怔,没有预料到她会反抗。“你说什么?”

相思说出口之后,又有些懊悔,可是没法挽回,索性继续任性,将心里的烦闷都发泄出来。她眼眶红红的,瓮声瓮气地说:“我说我不想去了。”

之前明明还兴致盎然地说着案件,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忽而变卦生气。江怀越不是迟钝愚昧之人,自然品味得出她话里的意思。

分明就是在学他刚才那种冷淡语气。

他有些愠恼,又有些好笑。就因为不肯接受她给的果子糕,就将这小东西惹怒了。他本来觉得很无聊,可是她说话的声音都微微发抖,如果再冷眼相对,只怕她真会坐在车里就哭了。

两人如今各自坐在车内,只隔着薄透的窗纱。

江怀越思忖了一下,略提高几分声音:“真的不高兴去了?”

相思紧紧靠在窗畔,仔细辨别着他话音声调,似乎并没像自己担心的那样勃然大怒。她不敢太过分,却也不愿就此认输,便硬着心肠哼了一声,不予回复。

江怀越听到了这一声带着怨恨的冷哼,沉着脸下了马车,来到她倚靠的纱窗前。好在四周没人经过,他压低了声音威胁:“相思,你不要太任性!公事私事搅和在一起算什么?”

她心里一跳,没底气似的反击:“什、什么私事?我只是不想再去而已……”

“不就是因为未领你的情,拿那块果子糕吗?”江怀越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还会跟她纠缠于这些琐事,“十七岁的人了,为何倒像七岁?再者说,你有权利不应承我的指令?”

“……没有的事!”她咬着唇,一下子将窗纱掀起,“什么果子糕,大人您真会胡乱猜测。我只是觉得太累了,不想再去城外奔波,因此才说了那句话,和之前的事情毫无关系。大人却非要牵强附会……您的心思怎么这般纠结?”

话语如珠,她不恼不泣,只含着几分薄愠瞥向他,好一派无辜又惊诧的神情,倒真像是江怀越他自己无理取闹自作多情。

他被这一连串的指摘噎得发不出火,咬着牙盯着她半晌,才道:“你现在用这种态度来同我说话?!”

她抿了抿唇,眼睫低垂着不出声。江怀越又质问:“到底去还是不去?别以为离开你,我还真的没有法子了!西缉事厂不缺你一个,你好自为之!”

相思张了张嘴,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应对,江怀越竟一转身,便踏上了马车。她忽而着急起来,却又不能让他看出,于是赶紧冷哼着道:“督公何必总是这样凶狠狠的,或许奴婢休息了一晚,明天早上又恢复精神了呢?”

已经坐回车内的江怀越在心里冷笑了几下,马上吩咐车夫:“明日一早就去淡粉楼前,接的到就算,接不到的话,把楼给我拆了,看她还能不能继续睡觉。”

车夫觉得督公今日实在有些不正常,但也只好答应下来。那边的相思靠在车窗内,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他的那辆马车已经缓缓起行,江怀越闭着双目不想再回忆那些无趣又浪费时间的对话,可是一瞬间又听到她在叫:“大人!别忘记坐垫背后……”

——怎么没完没了了?!

他真的有些生气,撩开窗纱想骂她,可是两辆车已经渐行渐远,根本看不到相思的身影。

江怀越无可奈何,端端正正坐了片刻,耳畔全是她刚才的呼唤。他蹙着眉,掀开团花锦绣的靠垫,才发现她居然不知何时将方帕包裹的果子糕偷偷放在了后面。

*

回到西厂,杨明顺他们刚吃完饭,看到他忙迎上前问:“督公可曾用过午饭,厨子那边给您留着呢。”

他往后院走,淡淡道:“吃了。”又将那块素白方帕丢给他,“叫人洗干净再还给我。”

杨明顺一脸诧异,捏了捏方帕:“怎么黏黏糊糊的,还一股香味……这里面装了什么?”

“果子糕。”他侧过脸道,“你上次不是也吃过吗?”

“果子……糕?!”杨明顺一听这三个字,嘴里立马重温了那种极酸的滋味,几乎连眉毛都缩了起来,“督公!天下大概只有您喜欢那东西!”

江怀越瞪他一眼:“那你以后再也别去!”

“……呃,别呀……您那边其他菜还都挺好,我都好些日子没去了,这不正想得慌吗……”杨明顺嬉皮笑脸地跟在他后边,甩都甩不掉。

*

次日清早,果然又有马车停在了淡粉楼前。相思被叫出房间的时候,其实早就在梳妆台前坐了许久,既不妆扮也不选衣,就那样怔然望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神思渺远。

既希望督公果真又来接自己出去,可听到消息时,心里又浮起不安。她有些怕,怕的到底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越是在意,越是不知如何在他面前自处。也或许是,不想让这种情愫蔓延生长,可是又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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