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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慌不已,用力打开了舱门。大风挟着雨点席卷而至,几乎将她吹得无法站稳。

然而在这混乱不堪中,她还是望到那身着殷红蟒袍的身影。

他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风雨交加的船头,正盯着浩渺前方,奋力撑着竹篙,来尽量保持船身的平衡。相思愣在那里,心头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呼卷而至的狂风挟着水浪,使得天地陷入了苍茫混沌,他用力抽起竹篙再度刺入水深处,头也没回,却拔高了声音寒凉道:“回去,出来做什么?!”

相思心头一震,扶着船壁后退一步,却没有关上舱门。风浪一阵紧似一阵,江怀越全神贯注地望着湖面,以一己之力操控着游船,才使得它在风雨中艰难驶向前方。雨势开始渐渐变大了,相思心里浮现一丝不忍,然而环顾四周也没有可以遮风挡雨之物,她不安地站在船舱门口,看他独自发力撑着竹篙的背影,有一种想要上前的冲动,可最终还是留在了原处。

“大人!”有一艘小船飞快从后方驶来,船头的番子头目急切呼喊,“小的把船夫带回来了……”

“谁让你过来的?!”江怀越骤然回望,眼神冷厉。那头目一阵心寒,没敢再多说什么,赶紧催促船夫驾着这船再度远离。

相思攥着舱门两侧的珠帘,揪心地看着江怀越继续以细长而又坚韧的竹篙,护佑着这艘画船穿破风浪。迷蒙风雨中,前方湖心处显出小洲郁青横黛,江怀越奋力一撑长篙,画船顶着风继续前行,终于靠近了这片陆地。

小洲临水处波浪起伏,他撩起蟒袍下摆跃下船头,踏过水浪将船缆绳系在了粗壮的大树上。随后竟然也不回望一眼,话都没留下一句,顾自冒着风雨往苍翠间行去。

*

相思怔怔地站在船舱口,看着那赤红背影渐渐消失在茂密树林内,心头一阵空荡茫然。

之前他那样肆无忌惮粗暴野蛮,让她从心底里恐慌抗拒,才会打了他一耳光。甚至还关上了舱门,将他阻隔在外。可是那个独坐在船头面对着渺茫无际的湖水的背影,那个在风浪间沉默不语奋力护佑船只的背影,却又让她心生痛楚……

那种感觉,仿佛是有人掐住了心尖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酸楚得让人难以承受。

她的掌心,早已不痛了。

可是他的脸上,是不是还会痛?

……

她独自在船上坐了很久。一阵风一阵雨,横斜了苍茫天地,缭乱了她的心绪。

最初的愤怒羞辱感已经淡去,转而是深深的愧疚与不安。她从来没有见过江怀越那样丧失理智,他在她面前,在众人面前,始终都是衣衫严整,端肃高傲。即便是愠怒,也只消一个眼神,便能使人胆寒心战。

他从来不会那样愤怒,那样放肆。

她一直觉得他没有心。即便有,也是装盛于冰莹剔透的琉璃瓶中,与这滚滚红尘彻底隔绝,感知不到常人的喜怒哀乐。

可是今天,他却自己将这琉璃瓶砸个粉碎,迸裂飞溅的碎片中,那颗心是否也会布满伤痕?

风雨渐渐小了。

天色仍是灰暗无光的。她踌躇着,终于从船舱内寻来了一件斗篷,随后学着他之前的样子,硬着头皮,跳下了船头。

画船船身不低,她跳的时候就觉得害怕,落地时果然只觉脚下湿滑,一下子崴了左足。

钻心的疼痛让她几乎落了眼泪。

可是相思忍住了,只靠着船身休息了一会儿,就咬着牙,带着斗篷往深处走。她从未到过这里,所幸这水中陆地林木葱郁,只留有一条小径向着前方延伸。她记着江怀越正是从这边离去的,便也沿着这条小路踽踽前行。

下过雨的林地格外难行,她那受伤的脚踝起初只是刺骨的痛,走着走着便演变成肿胀难忍。可是既然已经离开了画船,就断没有回头的余地,她一瘸一拐地走了很久,终于望到前方草木掩映的小丘上,有一座古亭台。

亭台朱色已略显斑驳褪淡,江怀越背对着这边坐在其间,淋湿的赤红蟒袍已经脱下,搭放于阑槛上。

相思停在了原处,他听到动静,慢慢转过身。然后,看着她蹙起双眉,只是仍然不说话。相思也没开口,摇摇晃晃行至小丘下,奋力抓住旁边的树干还想往上爬。可是脚踝本就受了伤,土石陡峭,怎么可能爬得上来?

她却铆足了劲儿,哪怕手心已被粗糙的树干磨得生疼,也依旧低着头往上,坚决不松手。可是脚踝处无法发力,拼尽全力攀爬上了几步,脚下又一趔趄,便朝下滑去。

她甚至来不及呼救。

一颗心从半空突然坠落。

就在这一瞬,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止住了那下滑之势。

相思急促地呼吸着,抬头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