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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还跪坐在他面前,略显意外而又认真地反问:“大人以为,我会因为什么呢?”

他不敢说,也不想说,不忍说。

相思却释然地笑了笑,轻声道:“只是因为,我,喜欢大人啊……”

她屏着呼吸抬起手,微微颤抖着,覆上江怀越冰凉的脸颊,刚才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的地方。

“只求大人,不要这样作贱我,也不要作贱自己。”

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江怀越只觉呼吸都在发抖,眼前景物渐渐洇染,模糊。

一直以来坚硬冷峭的铠甲寸寸消融剥落,他在这场负隅顽抗中退无可退、一败涂地。

*

萧索秋风挟着雨后寒意穿过林间,湿漉漉的叶尖不断滴落雨珠,江怀越还怔然坐着,相思已然抬头道:“大人,去亭子里好不好?”

没等江怀越反应过来,她已经撑着他的双膝试图站起。然而本就脚踝扭伤,又在冰凉地上跪坐了那么久,这一起身,竟然险些跌倒。

江怀越迅疾伸手托住了她,随后同她一起站起来,带着她,慢慢走回到亭台中。相思扶着柱子坐在一角,江怀越站在另一侧,默默看了她一会儿,道:“怎么扭伤的?”

“从船头跳下来。”

他无语至极,硬是缓和了语气才道:“……为什么要跳,不能慢一点?”

“因为大人也是跳船走掉的呀。”她竟然还笑得出来,随后又摸了摸挂在阑槛上的那件蟒袍,小心翼翼地拂过五彩锦绣,“大人你穿这个很好看。”

江怀越的眼里却有些萧瑟。

很多时候,他情愿穿着普通人的衣袍。

他走到相思面前,慢慢解开了斗篷系带,将之交予她手。“我不冷了,你自己披上吧。”

相思愣了愣:“可您穿得少……”

“你是还想再大病一场吗?”江怀越不顾她的反对,硬是将斗篷披上了她的肩头。

“您现在相信,我是真的生过病了?”她还有些小小的怨怼,故意这样问。江怀越瞥了她一眼,不吭声。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你这些天陪着的苏公子,就是刚才被我丢到湖里的那个?”

相思讶然:“怎么可能?苏公子是个有趣又不失分寸的,不会那样……”

江怀越脸色又有点不好看,生硬地道:“怎么有趣?天天给你说笑话?所以你看到他就高兴?”

相思拽着斗篷的丝带,好笑地看着他那横眉冷眼的样子:“那就是督公您又偷偷监视我了?”

“我没有。”他即刻断然否认,然而又觉得这样好像欲盖弥彰,悻悻然补充道,“手下人十分多事,我没有下命令,他们自己去淡粉楼四周查探,又将消息告诉我的。”

她垂下眼睫,道:“大人,我不会喜欢别人的。”

江怀越愣住了。

相思又望向亭中的他,淡淡说道:“我对您说过了那句话,就不会再对别人讲。”

她并未说得很透彻,江怀越却慢慢明白了。只是心里始终惶惑,甚至至今还想不通。他犹豫再三,望着相思,低声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相思微微一怔,反问道:“那么大人觉得,这又意味着什么?”

他没有给予明确的回复,却缓慢地道:“我是什么身份,你没想透?很多事情,也许只是你一时兴起,过了一段时间,就会改变,甚至忘记。”

相思静默片刻,道:“您的身份?初次与您相见时候,并不知晓,可是直至今日,难道我还是懵懂无知?”她不愿过多谈及关于身份的话题,转而道,“小时候母亲给我一方绢帕,上面用金红丝线绣着一尾活灵活现的小金鱼,那是我最喜欢的。可是后来外出游玩时不慎遗失,我伤心了许久,虽只是不怎么值钱的绢帕,可我一直都记在心里,不曾淡忘。”

“那只是因为……”江怀越本来还想争论,可看着相思那明媚而满是情意的眼睛,又忍回了原本想说的话。

这一瞬,就连他自己,都不想思考得太过明白。

风势又渐渐大了,天边云层未散,像是还在酝酿一场秋雨。

“回船上吧。”他低声说罢,走到相思身前。相思忍着痛站起,一瘸一拐地走到斜坡前,为难地停下脚步。默默跟在她身边的江怀越看了看地形,犹豫片刻后,道:“我扶着你下去。”

相思看看他,没有说话。他蹙了蹙眉:“不要?那怎么走?”

“不是……”她似乎唯恐他连扶都不扶,赶紧随着江怀越前行。小丘斜坡湿滑陡峭,之前是仗着江怀越拖拽才把她给弄了上来,如今要想下去却更困难了几分。

他扶着她往下挪步,相思起先还只是抓着他的胳膊,可走了几步就发现这样根本不安全,在某一次差点滑倒之后,一身冷汗的相思终于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还是第一次,这样紧张而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指尖微凉,手心却温暖。

江怀越劳神费力地护着相思慢慢下行,好不容易才安全到达地面,相思长出了一口气,额头上冷汗未干。脚踝此时更加疼痛难忍,她踮着脚尖挪动了几步,用哀伤的眼神看着他。

不吭声,只是望。

江怀越叹了口气,道:“那我背你回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