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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伏身叩首道:“回大人,奴婢当时被关在隔间,听到那商人询问事情办得怎么样,高焕便回答说是已经给上司送去了厚礼,叫他不必担心。”

“上司?可曾说出是谁?”

她犹豫了一下,刘学士当即坐直了身子喝问:“怎么吞吞吐吐?莫非是心虚?”

相思心中纠葛万分,正在此时,却又听到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缓缓道:“刘大人,心火太旺可不好。再说了,胡大人正在审问,您就算性急也得等他问完再说吧?”

刘学士冷笑数声,看都不看他一眼。胡骞只好耐着性子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相思此时只想着江怀越也在堂上,自己的一言一行可以说完全就在他监视之下,不能够有半点纰漏。于是强压着内心的惶恐,低声答道:“奴婢听高焕说了一句,应该是送给一位姓周的大人。”

胡骞朝江怀越看了看,然而刘学士已经板着脸质问:“一派胡言!按照你所说,高焕与宋引明知你被关在隔间,却还在堂中谈论这些事,岂不是有违常理?!”

相思眼眸微动:“奴婢曾经有所反抗,被高焕打昏了过去关入隔间,因此他们才在堂中谈话,只是奴婢后来慢慢醒转听到了一些内容。”

刘学士正色道:“最早被高焕抢到府中的不是另一个官妓吗?本官派人查实过,馥君与你是姐妹关系,现在她身在何处?为什么出事之后始终没回轻烟楼?”

一连串的追问令相思一震,此前江怀越并没刻意教她应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而刘学士目光冷肃,仿佛要看透她的内心。相思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堂左几案后的那个身影便跃入眼帘。

煞红蟒袍乌金冠,江怀越还是那样淡漠沉静,正端着青瓷茶杯,不动声色地望向这边。

“馥君姐姐被高焕打成重伤,所以暂时在此处休养,我就也留在这里照顾她……”相思话才说了一半,刘学士已冷笑一声,“休养?难道这西厂还成了善堂不成?我看分明是被软禁在此,为的就是替某些人作伪证罢了。”

此言一出,堂上气氛顿显凝滞。胡骞面色尴尬,江怀越却还是不言不语,只是饮着茶的唇角微微上扬,眼睫间有几分讥诮之情。

相思盼望他能出言相助,可看他似乎事不关己的神情,心里不免有几分惶惑,只得道:“大人这是从何说起?我们姐妹与高焕这案子有关,所以提督大人才把我们留在此地。奴婢并没有被软禁,也不知道什么是伪证。”

“高焕刚才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你被带到府邸后,他根本没和宋引谈论什么机密事情,要不要再叫他上堂和你当面对质?!”刘学士双眉扬起,语声凌厉。

相思藏在袖中的手心微微出汗,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在这样的关口,并不善言辞的她却横下心来,抬头迎着对方的迫视,目光澄澈。

“大人,奴婢虽不知道高焕说了什么,可在奴婢看来,他就是个仗势欺人罪行累累的恶霸。这样的人为了活命,自然会百般狡辩,哪里能有半点真话?大人若是不信奴婢,可以去看一看馥君姐姐的伤势,看看高焕到底是怎样的心狠手辣,险些要了奴婢姐姐的性命。还有那个什么宋大商人,大人不是也能审问他吗?奴婢不过是个教坊司的官妓,何来胆量在这公堂上睁眼说谎?”

“好个伶牙俐齿,我看你就是受了指使有意嫁祸!来人,拖下去杖责二十,看看还敢不敢巧舌如簧?!”

“刘大人。”静坐一旁的江怀越忽而打断了他的话,“请问大人口口声声认为这官妓受人要挟,是否拿得出证据?”

刘学士鄙夷道:“眼下你就坐在堂上,她还能说出真话?”

江怀越放下茶杯,平静地看着他,笑了一笑:“江某抓人讲究的都是真凭实据、人赃俱获,高焕府中大量财物珠宝来路不明,那群晋商纷纷招供曾给他送去厚礼,为的就是替子孙谋取官位。万岁爷都说此事罪不可恕,而如今刘大人却一心想要从中挑事,认为我这些证据都是凭空捏造。江某还想请问刘大人,您这样做,是单单看我不顺眼,还是和高焕也有所瓜葛,因此想帮他逃脱罪责?”

她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颤声道:“多谢督公救命……督公大恩大德奴婢铭记在心!奴婢先前冒失愚蠢,还请督公恕罪……”

江怀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又侧过脸。

“一并带回。”他漠然说罢,径直走向落满黄叶的前方。

*

她被人粗野地捆起了双臂,重重一推,便跌进马车。车中还有人昏迷不醒地侧卧,正是之前被带走的馥君。

相思呼唤数声,馥君也未曾睁开双眼。她心中恐慌,却无法将其搀起,只能奋力挨近姐姐,似乎这样才能够减轻一些内心的焦虑。

从午间到现在,不断奔忙不断受惊,好不容易见到高焕被抓,原本以为自己和姐姐终于能够逃出生天,却没料到竟然会被带回西缉事厂,坠入更深邃更险恶的旋涡。

厂卫到底如何阴毒残虐,是她从来不敢去细想的境况。

她只知道,数十年来能从诏狱中活着出来的官员,简直寥寥可数。父亲当年被锦衣卫押解回京,最终死在东厂,据说死时已经面目全非……

轮声碾动,她倒在车厢内,呆滞地望着前方。过了片刻,却听馥君发出低微的声音,她连忙伏低了身子,唤了一声。

馥君吃力地睁开了眼,直愣愣地盯着她:“……高焕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相思脸颊发烫,低声道,“那个商人正要拖我进屋……西厂提督就来了。”

“西厂提督?”馥君紧蹙了眉头,艰难地望向车窗,“我只记得,有人向我问起了今日发生的事,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应该就是江大人,后来高焕被抓了!”相思跪坐在她身侧,急切道,“高府也被查抄,所以我们才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