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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越旋即又向相思低声道:“我走了,馥君的事,有消息后马上通知你。”

相思不吭声,只是抬起双眸,满是悲伤地望着他。

那种眼神让他有些受不了,似潮涌袭来,漫卷天地,尽是惆怅,尽是期盼。他几乎要舍不得就此离开,甚至舍不得移开视线,四周欢声笑语如有云纱相隔,终究还是让他冷静理智下来。

“相思……”

江怀越低着眼睫看她,心里有许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原本想着忙碌过太后的寿诞,可以有暂时的空暇时间过来看她,却不曾想到会发生这些变故。

他站在她身前,隔着不远,眼看她脸色憔悴,神情委顿,却又不好意思给她拥抱或者抚慰。

尽管其他客人们都在各自饮酒聊天,可是他总觉得,四面都是目光。

相思抬起眼,看着江怀越。

他犹豫了一下,用很轻的声音道:“你要珍重自己。”

相思怔了怔,明白他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他那双裁冰覆雪似的眼里,这才渐渐融寒化冷,如早春湖水般慢慢有了温度。

唇边也浮现了浅淡的笑意。

尽管他知道,她现在根本笑不出来。

“你不要太担心。”江怀越想了想,安慰道,“如果是娘娘派人带走了馥君,那更加不会有危险了。”

“那她为什么要这样?”相思按捺不住心头疑虑,红着眼睛问。

江怀越从理智上觉得贵妃实在没有劫走馥君的必要,但而今为了给相思更多安慰,只能这样说。他想尽方法回应劝慰之后,很快匆匆离去,亲自带人寻找馥君下落。

*

相思吃力地回到了房内,坐在梳妆台前发了好一会儿愣,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抽屉,又取出当日江怀越给她的那一把香料。

握在手心,香息依旧浓郁。

刺得她心绪杂乱。

这一天,她还是没能等到馥君的归来。直至傍晚时分,杨明顺匆忙过来了一次,告知她还在城内城外探寻,督公请她务必要记着吃饭、喝药,并不能不睡觉。

她违心地应承下了,心里酸痛。

夜间起了风,北风吹寒,木叶尽脱。她喝了春草送来的药,昏沉沉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很久很久的画面。

在家的场景已经淡忘,印象更为深刻的却是与姐姐一起在秦淮河上的花船上,互相依靠着坐在甲板上,望着八月十五的一轮清朗圆月,河流两岸花灯累累,点映出层层光影,如扑簌蝴蝶飞舞水上。

低婉幽然的笙歌声随水起伏,潺潺汩汩,萦绕不绝。

……

一夜尽是光怪陆离的梦,相思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或者整夜都是处于半梦半醒间。天亮的时候,烧是似乎退了,但头却更痛。

她换洗好之后,打起精神下了楼,希望能等到杨明顺传来最近的消息。

一夜风紧之后,天气更加寒冷,满院肃杀,花灯摇动间似乎也沾染了霜白。

清早的大厅内还没有客人到来,只有小厮们在打扫洒水。相思坐在屏风后等了许久,也没见杨明顺过来,心情越加忐忑不安。

渐渐的,有客人三五成群地到来,被点到花名的乐妓们开始抱着琵琶古琴款款下楼,原本还空空荡荡的大厅慢慢热闹起来。

相思等得心急,正想要请春草喊车子,再去一趟西厂问问情况,却见一名商贾脚步匆忙地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就喊着“真是吓死”。旁边一桌似在等他,其中有人便取笑道:“怎么了,慌里慌张的,莫不是又看到什么杀猪宰牛就吓破了胆?”

其他两人也趁机嘲笑起这迟到的一位素来胆小,那人气得坐下一口喝掉杯中酒,道:“你们可别得意,要是自己也看到了,说不定躲得比我还快!”

“哦,到底是什么事?”

那人惊魂未定道:“我这几天不是住在城外庄园里吗?想着今天要跟你们相聚,大清早就准备进城,没想到骑着马走到永定门外七里庙附近,看到几个种地的庄稼汉正围在一处,我也是好奇心起,就过去望了望——没想到竟被我看到一只白惨惨的手从荒草堆里露了出来!吓得我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众人惊呼:“这么说,是暴毙在野外的了?”“是不是昨晚忽然刮起寒风,冻死的流民啊?”

“我看不是!”那人压低了声音,惴惴不安道,“就在我连滚带爬牵着马逃离的时候,一大群番子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讯息,也急匆匆赶往那处呢。我是没敢多逗留,赶紧溜之大吉,可如果是寻常冻死饿死的,番子会来管这事?”

那几人赶紧倒酒给他压惊,忽听得旁边屏风后传来异响,回首间但见椅子翻倒在地,一袭青裙的相思脚步踉跄着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