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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子煜这才放下心来,起身答道:“是。”

他只怕也没有什么时间去难过吧?

邵朗逸却突然目光一凛,冷冷道:“你的人去盯着汪石卿是什么意思?”

他会怎么样难过呢?

傅子煜被他看得心中一惊,忙道:“属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四少此前在人事上断断续续多番动作,早有鼎故革新之意,所以……”他正斟酌说法,邵朗逸已替他说了出来:“所以你担心四少借故去动邵家的人。”

她想起方才林肖萍兴奋的神情,忍不住便有一丝难过,她明白,那是一种长期职业习惯的本能,不光林肖萍如此,之前和她擦肩而过的小江也是如此。她想起从前虞浩霆每每说起父亲时的神情,对别人而言,虞靖远是大权在握的参谋总长,对他而言,却也和寻常人家一样,是个对儿子钟爱到严苛的父亲。

傅子煜点头道:“三公子明鉴,属下行事并无半分私心。若一定说有,也是为邵家。”

“参谋总长虞靖远死了!”

“我明白,你坐下吧。”邵朗逸的脸色缓了下来,淡然一笑,“不过,有一件事你要记住,你是邵家的人,也是虞军的人;浩霆是我弟弟,更是代任的参谋总长。我也好,四少也好,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为了江宁一系,四少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不要自作聪明,你要是动了这个心思,让下头的人怎么想?”

顾婉凝站在走廊里,身上贴着一层黏腻的汗意,天气热得人胸口发闷,报馆里的纷乱喧哗仿佛是幕布上快放的电影。

傅子煜肃然答道:“属下明白。”

顾婉凝定了定心神,低着头强自一笑:“我是想,怎么我出去买雪糕的工夫,就出了这么大的新闻。”说罢,看了一眼地上的雪糕,道,“我去叫阿姨过来收拾。”林肖萍想,到底是小女孩,没经过什么大事,惊成这样。

邵朗逸端起手边的一碗陈皮豆沙,一边舀着一边问:“顾小姐回江宁了吗?”

顾婉凝猛然听到她叫自己,手里一抖,已经有些软了的雪糕整个跌在了地上。林肖萍见了她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先是皱眉,随即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就算是虞靖远死了,南北也未必会开战;就算是南北开战,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旧京来,你怕什么?”

傅子煜听他转了话题问到顾婉凝,总算吁了口气,笑着说:“没有。顾小姐在旧京很忙。”

她还准备了一篇话等着顾婉凝问,却没有听见这丫头的回应,林肖萍忍不住抬起头来,“哎,你不问问虞靖远是怎么死的?”却见顾婉凝手里捏着还裹着彩纸的雪糕,只怔怔地望着她。林肖萍提高声音叫了她一声,“婉凝?”

“哦?”邵朗逸搁了勺子,问道,“现在是暑假吧?”

林肖萍唆了一口雪糕,犹自翻着桌上的报纸,语气中却是不加掩饰的兴奋:“这回真的是大事,参谋总长虞靖远死了。”

“是。不过顾小姐又考了燕平女大,要在那边接着念大学。”傅子煜解释道,“她这些日子在一家报馆做实习编辑,每个礼拜还有两次要到秦伯然的遗孀那里去教两个孩子弹钢琴。”

顾婉凝说了声谢谢,便走到林肖萍的身边,只见她正埋头翻着最近几天的一大摞外文报纸。婉凝把雪糕递给她,低声问道:“肖萍姐,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的稿子都要换?”

邵朗逸听了眉头微蹙:“秦伯然是?”

顾婉凝进了办公室,只见欧学博正蹙眉沉思,面前的稿纸上写了几句,却都被涂掉了。她把保温桶轻轻放下,小声说:“欧老师,雪糕。”欧学博见状丢了手里的钢笔,一边拧保温桶一边大声招呼其他人:“怎么也得等到十点钟以后了,先吃雪糕吧!”说着,先递给顾婉凝两支。

“秦伯然是华亭盐业银行的董事,四年前病故,秦夫人就带着一双儿女回了旧京。”傅子煜犹豫了一下,又笑道,“燕平大学的学费一年要两百块,校服要十块钱,一张借书证也要五块钱,算是如今最贵的了。”他心下忖度,顾婉凝从前毕竟是虞浩霆的女朋友,身上寻常一件首饰就名贵非常,怎么也不至于短了学费。但除了这个,他倒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缘故。

今天天热,社论主笔欧学博要请大家吃雪糕,便差了婉凝去买,她抱着一保温桶的雪糕回来,报馆里已是人仰马翻,记者小江和她擦肩而过,木头楼梯被他跺得咚咚直响,一阵风儿似的到了楼下,忽然又回头招呼道:“小顾,我的雪糕让给你啦!”

邵朗逸略一思忖,道:“回头你找人寻个名目,到学校里去设个奖学金。还是那句话:不要让她知道。”

顾婉凝在报馆里除了帮着编辑记者翻译国外报章的新闻资料,有时候忙起来也替办公室的小弟做些杂务,十分勤快。只是她不爱说话,蓬松厚实的碎长刘海整日遮着大半的脸孔,不是低着头写稿就是低着头走路,报社里的一班才子才女都是豪爽快意、激扬文字的性情,想着她韶龄弱女,刚出来做事,难免害羞怕生,倒也不以为意。

傅子煜口中答“是”,却暗自心惊,这位顾小姐身份尴尬,三公子虽然不便直接出面照拂,但却也犯不着花这样的心思和手段。他一路走出来正好碰上孙熙平,心中一动,便叫住了他,佯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前阵子不在江宁,有件事想问问孙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