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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佳宜托着腮,笑容暧昧地盯着她:“哎,我可什么事都告诉你的,你不许骗我!董倩说——是个很年轻漂亮的军官。我们顾大美人从来都不应旁人的约,这一次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韩玿手里的柳条猛地弹了出来,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笑道:“不知道霍公子这一回,打算认真到什么地步呢?”

顾婉凝听她这样问不由蹙了蹙眉,一面脱大衣一面苦笑:“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董倩和你说的?”

小霍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韩玿满眼了然:“我劝你还是算了。且不说你们霍家不许纳妾,单是有她和虞四少的事情在,你家里就容不下她。”

到底是喝了些酒,顾婉凝回到宿舍的时候犹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今天韩佳宜回来得倒比她早,一见她进来,便神神秘秘地笑道:“今天晚上约你出去的是什么人?你快点从实招来!”

霍仲祺脸上半分笑意也无,眼中唯有一分执拗:“我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总之,你得帮我个忙,这件事不要让旁人知道。”韩玿在他肩上轻轻一拍:“这你放心,你的事,我总归要帮的。”

霍仲祺看着她的背影远远融进夜色,再望不见了,才慢慢踱到附近的一家药房借了电话来打:“你的车我停在卡蒙斯楼下了,你要是没事就过来接我,我在燕平女大门口。”

霍仲祺终于微微一笑:“你我之间就不言谢了。”

顾婉凝听他说起舍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好容易挨到晚上,霍仲祺开了警备司令部的车子一直将顾婉凝送到站台,等在车旁跟他寒暄的人顾婉凝都不认得,霍仲祺也不做介绍,只是将她的行李交给列车员,吩咐他带顾婉凝上车。

“我不是为了那些。”霍仲祺笑容轻快地打断了她,“你别多想了,赶紧回去吧!你要是迟了被舍监撞到,我可救不了你。”

婉凝上得车来,发觉这节车厢四个头等包厢竟都没有人,不由奇道:“这里空了四个包厢,怎么就没有票了呢?”

顾婉凝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印的名字却是“韩玿”两个字,她把名片放进手袋,垂着头默然片刻,忽然抬眼极认真地看着他:“其实……”甫一开口,又犹豫着声音低了一低,“我的事情你没什么……我是说,你不用……”

那列车员一面安置她的行李一面恭谨地答道:“小姐,这节车厢是临时加挂的,没有其他人。”

霍仲祺轻轻应了一声,见她额上的刘海有些被风吹乱了,刚想伸手去替她理一理,微微一动,却放了下来,转而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在旧京的住处,是我一个朋友的宅子,上面有地址和电话。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到这儿找我。”

顾婉凝面上微微一红,便想走出去同霍仲祺道别,不料刚一出来,迎面便碰上了他,忙道:“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嗯。”

霍仲祺摇了摇头:“不过是多挂个车厢,他们也乐得多做笔生意。”他话音刚落,开车的哨声便响了起来,顾婉凝道:“我这里都安置好了,你快下去吧。”

两人转眼便走到了学校门口,顾婉凝停了步子同他告别:“我回去了。”

霍仲祺却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不用了,我也要回江宁的。”

她说话间,眼中明亮的笑意灿若星辰,霍仲祺走在她身边,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这样静静呼吸着蕴了她清甜的空气。

顾婉凝一愣,又看了看他,不自觉地低了头:“谢谢你。”

顾婉凝亦是笑了出来:“那霍公子多坐几次电车,就能看满一场了。以前我在曼琳姐姐家,听黎锦年先生说起过,他剧本里的对白还真有在电车上听来的。”

霍仲祺皱着眉笑道:“你千万不要再跟我客气了。反正我也是个闲人,正好顺便回家看看。”

霍仲祺在后头听得已经笑不可抑,好在车快到了,顾婉凝连忙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下车。霍仲祺一走下来站定,便笑道:“这个倒比看电影还有意思。”

汽笛长鸣,车身微微一晃,从铁轨上沉缓地推了出去。顾婉凝听着车轮滚过铁轨接缝处时极有规律的响声,忽然生出一种听天由命的颓唐。

那男人一见太太哭了,连忙也软了声气,低声劝道:“你何必为个不相干的人怄着自己……”女子犹带着哭腔:“我为什么不相干的人?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倒好,连一句良心话都不肯给我。”

如同三年前她和旭明带着父亲的骨灰回国,所谓“故乡”不过是几帧似是而非断了篇的画面,所谓“故人”也只有一个她不想见到的旧影,前路渺渺,然而等她上了船,高楼巨厦般的邮轮一起锚离港,她却奇异地镇定了下来。人在途中,想什么都是无谓,只有到岸的那一刻,想要得到的、不愿面对的才会一一摊开在你眼前,只有越临近终点人才会越紧张。

霍仲祺听到这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前面的女子闻声转过头来,见是个年轻军官,面上更挂不住,瞪了他一眼,仍是心中怨怼,回身在那男子肩上作势捶了一下:“你看看你,叫我被别人笑话!”不知怎的触动了情肠,竟真的淌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