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春宵/他这一生的桃花，都在这一刻开尽了(2)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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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你帮我扶一扶顾小姐。”沈玉茗说着，起身过来，不料身形一个踉跄，那一身的浓红便如烛焰跳闪，霍仲祺连忙托住她手臂：“冰儿，你先照顾你阿姊。沈姐姐，你不舒服就早点休息吧，我送婉凝回去。”

他跟着她走到车边：“我不怕晕车的，麻烦顾小姐带我一程？”她却还是摇头。

小丫头闻声急忙答应着从对面过来，身上却换了件素白衫子。

“怎么了？”

沈玉茗一愣，手腕轻轻敲了敲额头：“是我忘了。我想着叫顾小姐留下来陪我的，就叫他们先回去了。”一边说，一边要过来扶顾婉凝，刚一起身，便摇摇撑在了椅背上，对霍仲祺道，“叫你看笑话了。”说罢，推开窗子，扬声唤道，“冰儿，冰儿？”

她拍拍神气活现蹲在副驾上的syne：“syne才不要你抢它的风头。”她面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淘气，却蜇得他心里发疼。

霍仲祺忙道：“我去吧。不过，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怎么也没看见官邸的人？”

女人，懂事的，不懂事的，他都见得多了。可她——她仿佛什么都明白，却又实在不像是明白的样子，他不知道她究竟清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知道替他着想，怎么就不知道替自己想想呢？

沈玉茗撑起身子朝外头唤了一声，“冰儿，叫官邸的人送顾小姐回去，冰儿？”外面却没有人应声。

父亲也好，虞伯母也好，连母亲那样宽厚的人，都觉得她配不起四哥。那天他经过葆光阁，听见母亲和姑姑喝茶闲话，说起姐姐最近在给红十字会筹划募捐，姑姑话锋一转就牵到了婉凝身上——“开着那么一辆车招摇过市，还带着只狗，除了玩儿，还会干什么？哦，听说舞跳得很好，最近又在学戏，还嫌不够……”

沈玉茗听见他如此一问，抬眼看了看婉凝，莞尔道：“这丫头还说自己能喝一点的，这可真是不醉无归了。”说着，轻轻拍了她两下，“婉凝，婉凝？”顾婉凝却是秀眉微蹙，不耐地喃喃了一句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在应她，显是醉得深了。

他听不得别人编排她，江宁的小姐太太们有几个不会跳舞票戏的？偏她做不得吗？她在锦西差点连命都没了，他们又知道什么？

“沈姐姐，你们这是……喝了多少？”

那她呢？她这样聪明剔透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不明白呢？参谋总长的夫人，不是只要四哥喜欢就能做得好的。他本想趁着机会和她说的，可是她那句“人一辈子很短的，干吗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就不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把他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霍仲祺的目光却落在了婉凝身上，他一进来就望见了她倚窗而坐的背影，只奇怪这丫头怎么理也不理他，走过来才了然，她酡红的一张小脸枕在臂上，双目微闭，竟像是睡着了。霍仲祺打量着这两个人，心道沈玉茗酒量颇佳，婉凝多少也能喝一点，怎么看这情形，倒像是都醉了。碧莹莹的杯子里香气馥烈，他一闻就知道是沈玉茗家乡特产的“琼花露”，这酒略有些劲道，也不知道她们喝了多少，没想到女孩子凑在一处喝起闷酒来，也这么凶。

是啊，他干吗要让她去迁就那些根本就不相干的人？她迁就忍耐得还不够吗？

沈玉茗犹自冷着脸色，可颊边掺了酒意的红妆终究映出了一份娇羞，低了头去开那盒子，里头薄薄一圈的素金指环还不如她身上平日的装饰，更遑论此刻的金玉锦绣，然而她小心翼翼地拈起那戒子套在指上，怔怔看着仿佛痴了。

他看着她醉红的睡颜，红菱一样的嘴巴抿得很轻，小巧的下巴搁在自己手上，乖得像只娇养的小猫。她这回从锦西回来，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快活。小小生金屋，盈盈在紫微。春风丝管醉，明光结伴游。她这样一个女孩子，原本就是要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珍重的。有四哥在，有他在，要还是不能叫她无忧无虑，那才是笑话。

“敢得罪汪夫人的，当然只有汪处长。”小霍笑容不改，从衣袋里拿出那只锦盒，“石卿千求万求叫我替他送件东西来，就怕汪夫人不肯消气，明天他想补一回洞房花烛，也不能够。”

他在她身边坐下，试探着轻声唤她：“婉凝，婉凝……”

“沈姐姐，我替人赔罪来了。”珠帘一动，闪过霍仲祺春阳般的笑脸，沈玉茗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招呼，只是托着腮望了他一眼，笑意寥落中透着冷倦：“哪有什么人得罪我？”轻飘飘一言，眼波辗转，显是带了醉意。

他见过她喝酒，那一回是伤心，哭累了就偎在他怀里，要他唱歌给她听，分明还是个孩子。可这一回，她却不理他，像是酒喝得热了，又或者是旗袍的立领不舒服，颦着眉尖去扯领口的白玉别针，他一笑，抬了抬手想去帮她，又放了下来。那别针“叮咚”一声滑落下来，他连忙捡起来，先收在了衣袋里。

冰儿低头应了一声，心里急急寻思着该和他说些什么，那人却已转身往花厅去了。

打在窗棂上的雨丝渐渐密了，他能在这儿守着她，可她总不能就睡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