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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薄,簌簌的雨水渐渐沁透了他的衣裳,着了雨水的花枝从他肩头擦过,渐起细碎的水珠,愈显柔艳,愈见孤清。霍仲祺身形一僵——他这样走了,那她?他转身想要回去,他不能。

她静静贴在他胸口,他满心密密匝匝的温柔却都裹上了霜,他再不敢碰一碰她。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他以为他什么都知道,却从没想过会这样美,又这样伤。她是醉了,那他呢?

风起,湿艳的花瓣自他面前飘过,乱红如雨,满目灼灼,叫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他这一生的桃花,都在这一刻,开尽了。

原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会不一样。

日光照透了罗帷,一定很晚了,昏沉的痛感从脑海里退去,思绪渐渐清晰起来,这床什么时候有了帐子?婉凝眯着眼睛呆了呆,面上一烧,“嘤咛”一声把脸埋进了枕头,她怎么能在别人家里?

“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阿姊怎么能这么无所谓?“小霍这样的男人,不是你能想的。”那她就理所当然吗?

她一点一点回想昨晚的事:半途中断的喜宴,沈玉茗摔了电话,浓香馥烈的“琼花露”,后来……她是醉了吗?那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记得了。她好像知道他抱了她出来,她以为他们要回家,难道没有吗?他怎么能在别人家里……

她回头看了看阿姊习字的侧影,又呆呆望了望对面暖阁里的灯光。

她羞愤地咬牙,这人太下流了,她想起那一次被他哄到参谋部陪他“上班”,他……她恨恨地咬他,他还笑,嬉皮笑脸地跟她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宝贝,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没有什么下流的。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都住在这儿,跟家里是一样的。”一转脸出了门,立刻就换了端正肃然的神气。这人太下流了。可这是别人家里,他们怎么能?

冰儿的两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本能地想要躲开,却又觉得那声音有逃不开的诱惑。她揪着领口的衣襟顺着一线光亮朝内室张望,珠帘掩映间,莲紫错金的锦帐涟漪荡漾,一件扣着皮带枪套的戎装落在地上,纠缠着一抹叫人惊心的桃红!她咬住自己的手指才没叫出来,也不知道待了多久,跌跌撞撞从楼上下来,梦游一般走到庭院里,叫雨水淋在脸上,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但愿沈姐姐昨晚醉了也还没有醒。她蹭在枕头里摇了摇头,转眼间见自己的衣裳连袜带都叠在床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脸上又烧了起来。

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他下楼,她心里莫名地惴惴,三步一停地踩在台阶上,离得越近就越觉得惶恐,暖红的灯光透到廊下,隐隐约约送出一声声轻微的吟哦。她的心越悬越高,颤抖着手指碰开一条门缝,那软软的声线清晰起来,像难耐又像是满足,甚至依稀带着一点呜咽,偏叫人觉得有言之不尽的缠绵妩媚。

好容易整理妥当,深呼吸了两下,还是觉得颊边发烫,却是不能再耽搁了,刚一推门出来,就听见一声招呼:“你醒了?”正是沈玉茗上得楼来,手里端着一盆清水,里头还浸着轻红艳粉的花瓣。

他那样的贵胄公子,她不敢奢望,她只想着送他一送,多跟他说上两句话罢了。

顾婉凝本来就有心事,乍一见人,越发不好意思,笑意里便带了赧然:“沈姐姐,麻烦你了,昨天真是不好意思。”说着,便去接她手里的水盆。

就是……就是……她死死咬着下唇,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不过比旁人生得好些罢了,她又凭什么?

沈玉茗甜笑着一让,端了进去:“是我不好意思才对,我也不知道这回的酒后劲儿这么大。”一边拿了东西给婉凝洗漱,一边问,“我看你脸这么红,还难受吗?”

她是没有好出身好家世,可那些到南园赏花的太太小姐们也未必都是天生的凤凰蛋,就今天来喝喜酒的那个军械处刘处长的太太,也不过是文庙街的清唱姑娘,碰巧前两年那处长的原配夫人故世,才把她扶了正;还有在春亦归摆过生日酒的司家四太太,听说还是华亭的长三堂子里出来的。

顾婉凝正撩了水拍在脸上,听她这样问,忙道:“没有没有,我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