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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嘉桂不假思索地又道:“那就晚上?晚上行不行?”

他素来是以事业为第一重的,但这时也稳不住神了,拼着挨一顿拳脚和臭骂,他准备去向孟师长告假一个礼拜,要去文县瞧瞧那姐儿俩。哪知走到孟师长面前,他还未硬着头皮开口,孟师长先说了话:“你别闲着,赶紧带兵去文县!”

凤瑶仿佛很抱歉似的微笑了一下,随即言简意赅地答道:“下午还有两节课。”

万嘉桂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看着孟师长,他半晌没说话。

万嘉桂侧过脸看向了她,“下午有时间的话,我们谈一谈吧。”

孟师长人在窗前,负手而立,作大人物状,“去文县,把陈文德给我挡住,不许他再向外扩张一寸土地!就算不能将其就地歼灭,也要困住他、困死他!听见没有?!”

凤瑶答道:“是的。”

万嘉桂咽了口唾沫,随即抬手行了个军礼,“是,师座。”

说这话时,她的态度是温文尔雅的,并且只是温文尔雅,除了温文尔雅之外,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万嘉桂察觉出了,几乎有些手足无措。抬手堵嘴清了清喉咙,他垂下头,很心虚地低声说道:“你现在是在那学校里做教员?”

孟师长抬起一只手,气派非凡地向外轻挥了挥,“好,下去吧!”

凤瑶很和气地向他一点头,“是啊,这几个月里家中情形剧变,说起来也真是一言难尽。”

话音落下,孟师长只听房门咣的一声响,扭头看时,只看到了万嘉桂留下的一道残影——这小子跑得太快,一瞬间蹿出门去,此刻已经是无影无踪了。

这不是凤瑶想要的答案,然而万嘉桂忽然转过脸开了口,“我上个礼拜收到了父亲的信,这才得知了你的情况。”

将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讲述了一遍之后,万嘉桂不好批评自家的父母,只能是起身对着凤瑶一举杯,“凤瑶,我实实在在是愧对了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与苦难。我自罚一杯,算是向你赔罪。”

茉喜思索了一下,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剪子尖正好扎了肉。皮肉伤,没事的。”

说完这话,他举起酒杯,抬头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转过脸看着茉喜,他笑了一下,“你也一样,受苦了。”

将牛皮纸袋折好封口放在腿上,她老调重弹地问茉喜:“怎么把剪子藏进袖子里了?”

茉喜看了他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了凤瑶,要看凤瑶是什么反应——凤瑶心太硬,活活地把万嘉桂冷淡了走,那自然是不好;可凤瑶若是心软了,和万嘉桂重归于好,那更不妙。

所以凤瑶现在再看万嘉桂,每看一眼,心中便要一寒。可饶是如此,她依旧是自自然然的,一旦感觉自己要不自然了,她便会强行定一定神,不许自己失态。

然而凤瑶神色如常,并没有显出喜怒哀乐来,只说:“鹏琨那个人就不必说了,我只庆幸还有茉喜和我做伴。若是我一个人的话,怕是连这文县都到不了。”

但万嘉桂,以及万嘉桂家里的人,就能硬是一面不露、一声不吭。

说到这里,她很自然地笑了笑,“我不曾独自出门过,在北京城里走走还好,出了城就不认路了。”

她在短时间内父母双亡,唯一的兄长又携了仅有的一点财产逃了个无影无踪。仆人一哄而散,宅子被债主日夜围攻,多么苦难,多么凄惶。这个时候,旁人可以不闻不问,可万嘉桂不应该,万嘉桂是她的未婚夫呀!他们之间已经结了天长地久的契约,不是平常的关系啊!

茉喜听明白了——她不接万嘉桂的话头,万嘉桂的解释与表白,她全听了,但是,她不给答复。

凤瑶托着个牛皮纸袋,袋子里是药粉和绷带。跟着茉喜上了汽车,她很自然地让茉喜坐到了两人中间,因为依着她的心意,她是万万不愿再和万嘉桂并肩同坐。她只会对着茉喜诉苦抱怨发牢骚,而万嘉桂尽管是她的未婚夫,她却也不肯在他面前失了方寸风度。

“怎么着?”茉喜打起了小算盘,“还要吊吊他的胃口不成?不会吧,凤瑶哪有这么奸?”

这一套风格,万家的老人们其实也都会,是前朝旧代的遗风,一切意思,无论好坏,总是让它尽在不言中。可万嘉桂十几岁便离了家,是在大风大雨大时代中成长起来的武人,对着凤瑶这一套旧招法,他显然是有了点老虎吃天,无处下嘴的感觉。

一边思索,她一边下意识地伸了筷子,夹了一筷子五花肉塞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