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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眼来得沉重而又痛苦,瞳孔通着他的心。茉喜迎着他的目光,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刹那间心中一震。

茉喜在突如其来的温暖中仰起头,看风看雪,看星辰看烟花。这一刻真是美,这一刻真是好。她愿意长长久久地站下去,在凤瑶的怀里看烟火如花般怒放。

万嘉桂一点头,然后忍不住又看了茉喜一眼。

她爱他,也爱她。总有一天,真相大白,她会为了他,失去她。

茉喜也摇了头,“我也没有。”

午夜过后,凤瑶和茉喜回了房,因为都冻透了,所以瑟瑟发抖地分享了一个热被窝。

万嘉桂心事重重地垂下眼帘,随即扭头转向了茉喜。抬眼和茉喜对视了一瞬,他又问道:“茉喜呢?”

大年初一不是睡懒觉的日子,所以凤瑶提醒着自己要早起,千万不能由着性子睡个没完。然而闭着眼睛睡了不过片刻,她忽然被一串大麻雷子的爆炸声音震醒了。

凤瑶摇了摇头,还在惊诧他的憔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她醒了,茉喜也醒了。两个人都没动,茉喜揉着眼睛发牢骚,“谁呀?再放我也出去放,院里还有好几个大麻雷子呢,我把它全点了,看谁家的更响!”

将来意报告完毕,他显出了要走的意思。临走之前,他看着凤瑶又问:“有没有想要的玩意儿?有的话就告诉我,我顺路给你带回来。”

说完这话,她抬手一拍凤瑶的肩膀,“凤瑶,新年大吉。”

凤瑶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打量着他,看他今天的气色是极其不好,仿佛一场宿醉把他醉瘦了,一张脸不但轮廓分明地泛了青,而且胡子茬也没刮干净。晃着大个子站在堂屋正中央,他甚至连肩膀后背都塌了,好像一身的骨头要散架,脖子也将要支不起脑袋。

凤瑶也没把大年初一这第一句吉祥话忘记,虽然外面天还黑着,两个人并没有正经地睡足。翻身面对了茉喜,她摸着黑也开了口,“茉喜,新——”

中午,在茉喜和凤瑶已经吃完了午饭的时候,他来了。戎装整齐地站在堂屋里,他看了茉喜一眼,随即移开目光,神情过分郑重地对凤瑶说了话——下午他要和老苏一起出发去保定,新年近在眼前,他得去向他的顶头上司孟师长述职,另外孟师长打算对文县一带的军队做些调动变化,具体是如何变,他作为孟师长的爱将,也要和师长仔细地商议一番。两件任务,全是重任,所以他这一去,大概要在保定耽搁些许时日,不过按理来讲,不会耽误他赶回文县过年。

后面的话未说完,因为外面又起了一波震天撼地的巨响。玻璃窗子在巨响之中嗡嗡震动,两人身下的硬木大床也在颤抖。茉喜一挺身坐了起来,在几声巨响的间隙之中,她分明又听到了连续不断的清脆声响。

上午,万嘉桂没露面。

凤瑶也坐起了身,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茉喜的胳膊,“这、这也是鞭炮吗?”

反正她是稳不住。

茉喜迟疑着开了口,“我听着……不大像。”

然后她低了头,又自己扯开衣领向内看了看。胸脯鼓胀胀的,印着个红牙印。万嘉桂疯的时候是真疯,咬了她不止一口,可她现在回忆起来,却是丝毫不恼,甚至还有几分甜意。万嘉桂越是疯,越是证明她有诱惑力,如果换了凤瑶给他,他一定不疯,不但不疯,兴许还要进退有礼、斯斯文文。可是,茉喜想,若是真动了心,又怎么能稳得住?

正当此时,玻璃窗子被人从外咣咣地敲响了,一张副官面孔紧贴上来,对着房内嘶声吼道:“两位小姐,请快把衣服穿好!城里刚开了仗,敌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拐了弯。从枕头下面摸出一面小圆镜,她在黯淡光线中照了又照,又用手指轻轻地抹了抹眉毛——听说处女破了身,眉毛就会变散,但是茉喜感觉自己的眉毛还和先前一样,整整齐齐地顺着一个方向生长,紧密得抹不开揉不乱。

茉喜和凤瑶听了窗外副官的嘶吼,第一反应是互相对视了,因为统一地全没有听明白。敌军?大过年的怎么还出来了个“敌军”?开战?更荒谬了,文县可是一座繁华的大县城,城内城外加起来还有至少一个团的驻军,她们在文县住了小半年,隔三岔五地就到大街上逛一圈,从来也没嗅到过半丝硝烟气息,怎么好端端地除夕夜里就开了战?

老妈子们还没有来,所以茉喜重新回到了床上。身体不是那么地疼了,疼她也能忍。蜷成一团侧卧在被窝里,她想今天见了万嘉桂,他对自己将会有怎样的态度?自己和万嘉桂之间的秘密关系,又该在什么时候告诉凤瑶?谁告诉?他?还是自己?

然而现在不是她们懵懂琢磨的时候,窗外的副官疯了一般,两只巴掌抡圆了,啪啪地拍打窗玻璃。茉喜常见这副官给万嘉桂兼职做汽车夫,知道他不是胡言乱语的青年,故而连忙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知道了!这就起!”

隔着一层浅色窗帘,窗外透入了隐隐的天光。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下床跑到了窗前向外望去。望过之后她放下窗帘松了一口气——外面正在下雪,而且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盖住了她夜里出入时留下的脚印。

然后她一个箭步蹿到了地上,抄起衣裤就往床上扔,“别愣着了,赶紧穿!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们窝里反了?”

茉喜回到卧室后,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便自动地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