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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她面对陈文德,声嘶力竭地继续怒吼:“选啊!她是大小姐,我可不是!姑奶奶说到做到,不是在逗你玩儿!”

陈文德转向凤瑶,开始哧哧地发笑,一边笑,他一边把指挥鞭往身旁的桌上一扔。然后抬手撩起破破烂烂的军装下摆,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开始解裤腰带,“好,未婚妻,好!大年初一的,咱们来个开门红。”说着他抬手向凤瑶一招,逗趣似的笑道:“美人儿,来,哥哥教你成亲。”

陈文德低头把裤腰带重新系了上,再抬头时,他顺势向身边军官递了个眼色。军官会意,状似无意地向茉喜抬了腿,然而未等他迈出这一步,茉喜忽然转向他锐声喊道:“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先杀了她再捅了你!”

军官赔笑答道:“应该就是这个。”

军官万没想到她会如此机警,只好进退两难地停在了原地。而陈文德侧过身体一靠桌沿,又抬手掏了掏耳朵,末了嘿嘿嘿地笑了一气,他对着茉喜一抬下巴,“哎,你不疼啊?”

陈文德用指挥鞭遥遥地向凤瑶一点,“那就是这个了?”

茉喜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言语。

军官答道:“说姐姐是未婚妻,妹妹是跟着姐姐过生活的。”

陈文德清了清喉咙,低头狠啐了一口唾沫,紧接着抬头又问:“你愿意跟我?”

这个时候,陈文德意态悠然,还在和军官对话,“知不知道未婚妻是哪一个?”

茉喜扫了那名军官一眼,然后对着陈文德答道:“只要你放了她,我就愿意跟你。”

本能一般,她从军官的语气和陈文德的神情中预感到了大事不妙。

陈文德眨巴眨巴眼睛,哼地笑了一声,笑得浑身一抖。他随即摇晃着站直了身体,懒洋洋地说道:“行,那就你吧。”

她从来没有这么力大无穷过,茉喜像个布娃娃似的,被她生生地掖了起来、藏了起来。她的胳膊是铁箍,脊背是铁板,像要把茉喜生生挤入墙壁中一般,她昂首挺胸地抬起头向后靠,面孔是苍白的,嘴唇也是苍白的,两只眼睛黑如点漆,然而瞳孔中并没有光。

茉喜没有动,盯着陈文德追了一句,“一言为定,不能反悔!”

这个时候,凤瑶忽然出手,一把将茉喜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陈文德把两只手插进裤兜里,对着茉喜一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凤瑶和茉喜依然是沉默,还是那名军官作了回答:“没错,我们刚才打听得很清楚,她俩应该是一对姐妹,前几个月刚被万嘉桂接了过来,听说还都是北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

茉喜知道陈文德绝对不是君子,但是决定赌一把——拿自己和凤瑶的性命赌,赌陈文德这一次会说话算话。

话音落下,一名军官小跑进了门,先是停住脚步对着陈文德敬了个礼,随即上前凑到了他身边,以手掩口耳语了一句。陈文德听了这话,一双眼睛是明显地一亮,随即抬起头大声笑问道:“怎么着?你俩中间有一个是万嘉桂的未婚妻?”

僵硬了的右腕缓缓一转,她从凤瑶的脖子上收回了佩刀。在收刀的同时,她扭头看了凤瑶一眼。凤瑶满脸涕泪,嘴唇颤着发不出声音。缓缓抬起双手,她猛地攥住了茉喜的右臂。抽泣着张了嘴,她没能说出话来,只发出了一串颤抖的呜咽,一边呜咽,她一边对着茉喜拼命摇头,眼睛睁得很大,眼泪珠子成双成对地顺着面颊往下滚。

而他一手背到身后握着指挥鞭,一手拍到胸前,对着她们微微一弯腰,继续开了腔,“敝姓陈,陈文德。你俩的爷们儿带兵揍过我,可惜啊——”他很诚恳地对着前方一点头,一双眼睛盯住了茉喜,“没揍死,我又活了。”

茉喜像不知道疼似的,用血淋淋的左手接了右手的刀。扭头把刀往军官怀里一掷,她随即用力扯开了凤瑶的双手,迈步走到了陈文德面前。

凤瑶和茉喜紧盯着他,全没言语。

抬起头仰视了陈文德,她看陈文德是这样的高大,这样的肮脏,这样的凶恶,这样的陌生,但她如同被神魔附体了一般,居然是越来越不怕。

然后一晃脑袋打了个喷嚏,他随即抬手捏住鼻子,姿态娴熟地擤了一把鼻涕,并且很利落地把鼻涕甩到了地上。然后在身上蹭了蹭那只手,他终于开了口,声音粗哑铿锵,是个老烟枪的喉咙,“万嘉桂行啊,一弄弄俩。”

越是饿她,她越要吃;越是杀她,她越要活;越是吓她,她越不怕。有火在她的胸膛里烧,一把烈火,烧得下至丹田、上至天灵。她的脸是红的,她的眼是红的,她半条左袖子鲜血淋漓,也是红的。

他肮脏而又高傲地矗立在两个姑娘面前,身躯不动脑袋不动,唯有一双眼睛从左至右地转了一周。目光扫过凤瑶的脸,他要笑似的一抿嘴;及至看清茉喜了,他又惊讶地一挑眉毛。

陈文德低头和她对视了片刻,末了,忽然向她伸出了一只粗糙的大手。

承受着两个姑娘的注目礼,来人高大而松散地叉开双腿,得意扬扬地站到了屋子正中央。双手背过去横握住了一根指挥鞭,他微微歪着脑袋,居高临下地垂眼审视了角落处的两个小东西。这个姿态让他显出了两道窄窄的双眼皮痕迹——看他端正的眉目,他在少年时代似乎曾是个漂亮人儿,不过漂亮人儿越长越高越长越大,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终于定型成了个胡子拉碴的威武莽汉。胡子乱,头发也乱,一身灰扑扑的军装更是从头乱到脚,脏兮兮的衬衫下摆从军装下方露出一大截子,裤裆也松松垮垮地垂到了膝盖,雪和泥糊满了马靴靴筒,两只脚干脆成了两只大土坨子,一只靴子脱下来称一称,想必会有十来斤重。

茉喜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是下意识地也抬起手,她把自己的手,搭上了对方的手。

在房门被人推开的一刹那间,凤瑶睁开了眼睛,刚刚坐正了身体的茉喜也向前抬了头。她的腰间依然环着凤瑶的一条胳膊,在来人一脚跨过门槛的同时,那条胳膊猛地一紧,坚硬成了铁铸的臂弯,死死地搂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