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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

略带焦急的声音传入耳里,芜浣缓缓回神,见灵芝忐忑万千的站在她身旁,才恍然回神,将手中凉透的碧绿露递给灵芝,稳下心神,淡淡道:“重新换一碗来,替公主喂下。”

灵芝应了一声,端着碗恭敬的退下,低眉顺眼……一如她当初。

芜浣长长吐了口气,有些诧异自己竟会突然想起当初在上古界中的日子,那些忐忑万千,步步为营的岁月。

她垂眼朝床榻上的景昭看去,神情浅浅凝住,就算是为了景昭,她也不能回头,是上古对不起她,她没有错。

只有把天启和白玦都卷入仙妖之争,才能真正影响到上古,无论她帮哪一方,三界局势定会生变,她迟早会有机会,就如当年一般。

只是……要让所有仙将仙君听令,必须要有暮光的支持。芜浣敛眉,似是下定了决心,消失在御宇殿,朝玄天宫而去。

苍穹殿下的荒漠中,天启对着那数十座伫立的石像神情晦暗,良久后才转身欲离去,却愣在当下。

白玦一身雪白长袍,站在他不远处,脸色微白,瞳色幽深。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他们葬身在这里了,你觉醒三千年,甘愿藏在妖界紫月山,也未曾踏入此处一步。”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白玦,你在上古面前说了什么,我看她对过去好像有些生疑。”天启皱眉,将此事揭过,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凝。

“你怕什么,就算上古恢复了后池的记忆,恨的也只有我,你难道是担心她想起你当初布下灭世血阵,累得月弥他们惨死在下界之事?天启,你当初一意孤行,难道如今才来后悔不成?”

“你到底想如何?”见白玦声息淡淡,天启挑眉道:“白玦,百年前你明明知道后池就是上古,为何还要灭了柏玄的身躯,逼古君自毁神脉……以上古的性格,若是知道此事,即使是千万载交情,她也不会原谅你。”

“无所谓,天启,你什么时候活得这么唯唯诺诺了,不原谅就不原谅,难道我白玦要永远在上古之下仰她鼻息而活?”

白玦眼中泛着透彻的清冷,天启定定的看他半响,朝苍穹之境而去,在经过白玦身边的一刹那,停下了脚步,勾起的薄唇有些嘲讽:“白玦,你这幅样子,骗得了芜浣和暮光,骗不了我。我知道……”他转头,面色悠远:“当初上古在祭台以身殉世后,你是真的想杀了我。你和炙阳只是把我封印在下界六万年,实在是太便宜我了,不是吗?”

白玦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眉眼沉下。

“当初我被封印后到底发生了何事,炙阳又去了哪里,你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你就不怕上古开启上古界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白玦猛地抬头,朝天启看去,漆黑的瞳色极快的划过一抹血红之色:“天启,不要多事,当初我能封印你一次,现在一样可以!”

“你虽是仙力铸体,但我们二人同为真神,当初若非炙阳帮你,你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天启嗤笑一声,神情不屑。

“若不是炙阳,当初我绝不会留你性命,天启,你因一己之私差点毁了整个三界,难道到如今就一点都不后悔?”

“毁了三界又如何,我做下之事,从不会后悔。白玦,你如今不是同样介入仙妖之争,致使下界生灵涂炭,你有何资格说我?下界生灵,对我而言不过蝼蚁,当初如此,如今依旧。”

天启眉宇邪肆,冷声道,消失在荒漠中。

白玦脸色微白,望向空中,神情难辨。

深夜,上古将阿启哄入睡,才起身朝白玦的房间而去,途径庭院,见那里火光照耀,甚是热闹,便移了脚步上前一看。

庭院中,两堆篝火被点得正旺,一根粗壮横木架在两端,一只缩小版火龙四爪缠绕被倒吊在篝火上,斗大的眼里惊恐万分,满殿的侍卫婢女静静站立,望着庭院角落处诚惶诚恐。

上古走近,才看见天启斜躺在角落玉石塌上,双眼微闭,三火装模作样的朝着他讨饶。

“天启神君,小妖再也不敢了,您大人大量……”三火哼哼唧唧的说着软化,见上古现身,爪子动了动,欢喜道:“上古神君,您可得替三火做主,这一个月咱可是尽心尽力服侍您,可没有半点怠慢!”

他怎么知道当初一身衣袍竟会惹得天启真神震怒,今日这老脸算是丢定了。

这场景着实好笑,上古眯着眼忍了半天才让自己端庄得体些:“是尽心尽力,不过就是太周到了。”遂拂了拂手,转身离开。

三火一身神力,区区火焰,哪能伤得了他半分,准是见天启心中有气,这只聪明的火龙故意讨饶罢了。

“上古说得不错,三火,我还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半神,敢插手我们之事,明日清早你再下来吧。”天启许是玩累了,懒洋洋道,起身朝后殿而去。

三火一喜,心想眼一闭一晚就过去了,看来天启真神的性子也没传说中恶劣。哪知,这想法还未落地,一道紫光自天启手中拂来,落在火焰上,火焰瞬间化为深紫色,三火皮上顿时冒出‘嘶嘶’声响,烤焦的香味在庭院蔓延。

真神之火?三火心底一寒,忙将全身神力凝聚在周身,但仍能感觉到一阵灼热侵入体内。

大头一抬,见天启已经走得老远,身影闲散,三火眼泪汪汪,咬牙切齿暗骂一句。

格老子的!天启真神这是口中乏味,想吃生烤龙肉了不成!

后池在苍穹之境住了一月,这还是头一次到白玦的房间来,房内无人,让侍婢退下,上古走进,随意坐在桌边,以她的性子,候了一盏茶时间已是极限,失了耐心后遂干脆绕到内室翻看起白玦收藏的古书来。

抬眼见一方墨盒被置放在案架上,一时好奇,打开来看,神情缓缓凝住。

墨色的石链,泛着柔和的色泽,沉默而安宁的静卧在墨盒中。

绝望的悲凉感直入心间,深沉浓烈,碧色的人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握着墨盒的手抖了抖,脸色泛白。

跟以前几次一样,这是完全不属于她的情绪。

上古掀开挽袖,刀痕交错的手腕上,墨色的石链印入眼底,有股子沁到骨头里的炙热感。

当初她醒来之时,曾问过天启这条石链的来历,他说乃是古君上神送给后池之物。

可是白玦怎么也会有……

后池,清穆,景昭……上古沉下眼,合上墨盒,眉角微凝。

一百年前后池沉睡之前的事,她是时候弄清楚了。

上古走出房间,一旁候着的仙娥忙迎了上来。

“白玦在何处?”声音清冷威严,上古眼底懒散尽失,一派肃容。

被询问的仙娥一怔,急忙回道:“神君去了偏殿羽化池沐浴,尚未归来。”

上古眉宇未动,转身朝偏殿而去,手中握着的石链灼热难耐。

远远望去,她一身玄袍,格外凛冽。

与此同时,清晰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玄天殿响起,端坐在王座上的身影缓缓抬首,望着缓步而入的天后,神情复杂晦暗。

“暮光,仙妖即将大战,你躲在这玄天殿中做什么?”暮光神情颓废,和半月前简直大相径庭,芜浣有半月未见他,不免有些讶异。

玄天殿中半响无语,暮光静静的看着大殿中的芜浣,轻声一叹。

他以为芜浣一直是数万年前性子骄纵,忠心护主的女神君,却不想,这些年来他竟是从来未曾瞧清枕边人究竟生了一副怎样的心肠。

他静静抬眼,声音极轻极轻,如重鼓般敲在心间。

“芜浣,当年混沌之劫来临,上古真神陨落,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问你这一次,若你说真话,无论真相多不堪,我都不怪你。”

天帝自王座上站起,朝芜浣走来,一步一步,仿似用尽了全力。

一代王者,竟有迟暮之感。

掩盖数万年的秘密被突然揭开,而那人竟是她如今最大的依靠,看着暮光冷淡失望的眼神,芜浣遍体生寒,恍惚之间,似是回到了六万多年前摘星台上的那一刻。

弹指轻笑间,那个人就能主宰她的命运,让她所有努力毁于一旦。

六万年了,她以为她已经逃出来,最后才发现……

幻象皆灭,不过是她自欺欺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