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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崇安殿内,奇迹般的因为“太子妃”三个字悄然静默下来,即便是素来喜欢在体统上争个脸红脖子粗的言官也闭紧了嘴,眼底有些惶恐。

荒唐,荒唐,简直是……荒唐,一干文臣想了半晌,也不知除了这两字,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那胆大包天的安乐寨女土匪。

太子乃一国储君,她求太子妃位,难道还想做大靖朝的国母不成?大靖帝都里世家清贵、勋爵侯府里教养出来的贵女不计其数,还没有一个胆敢直言妄入东宫,妄想太子妃位的!

太子退后一步,垂下眼,面容风轻云淡,眼底却有了淡淡的波动。

这个安乐寨寨主居然敢提出这个条件,倒是个有意思的。

果然,御座上的嘉宁帝也收了声,面色沉了下来。

“好一个任安乐,她视朕大靖朝为何物……”

“陛下,任安乐有言,若是陛下不愿许太子妃位,她也可不入东宫,只愿陛下能在军中为她备一军职,让她能以军功……来换将来入主东宫的机会。”

虽觉着御座上的帝王皇威骇人,太子漫不经心投来的眼神也有些扎眼,赵副将还是拿出了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勇气,长吐一口气,说完了话。

其实说白了,任安乐就一个意思,你可以现在不给我太子妃的位份,可你堂堂大靖朝,总得拿出点诚意来换我三万水军效忠吧。她任安乐会什么,穿针引线琴棋书画那是扯淡,只有扛着大刀打仗有两把刷子,入军队晋升,是最直接的方式。

只是这般与明抢何异?果然是做惯了土匪的女子,连嫁个夫婿也是一身匪气难改。

大靖女子地位颇高,历朝领军入阁的女子虽少,却不罕有,众臣对狂妄蛮横的安乐寨主心生鄙夷,但想着那骁勇善战的三万水军,此时也不敢妄言,怕拂了上意。

“哦?不得太子妃位绝不入东宫?她好大的口气!龚卿,替朕拟旨,昭告天下。”嘉宁帝一反常态,竟未斥责任安乐如此大逆不道的要求,反倒拊掌大笑起来。

“安乐寨主一心恤君,愿率三万水军投效大靖,封其为祟南副将,安乐寨一应人等从优而待,朕感念其一介孤女,特许其入京奉职。”

礼部尚书领旨退至一边,心底微动。任安乐被召入帝都,那失了主心骨的三万水军迟早会被洛老将军收编,不出几年,安乐寨在东南沿海的影响便会消失。届时,任安乐一介女子,自是任由朝廷拿捏。

皇帝此话一出,便没人敢再提任安乐求入东宫之事,只当嘉宁帝甘愿用一个四品虚职换了安乐寨三万水军。

皇帝一摆手后,小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退朝”,诸大臣退出大殿时才发现太子已被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赵福领着朝上书阁走去。

“父皇当真看重三哥,这才刚下朝,便又巴巴把他唤走了。”说这话的是九皇子韩昭,生得浓眉大眼,颇具武将之气。他母妃是左相之女,又喜好疆场,和太子无甚冲突,十五岁的少年王爷,便养成了这般大咧咧的性子。

“九弟,三弟乃储君,得父皇看重本是应当。”大皇子韩瑞不轻不重斥了一句,肃重的脸上一派威严。

韩昭哼一声,眉微扬,显是没听到心里。

韩瑞乃长子,却非嫡出,母家地位也不高,本不得嘉宁帝看重,在诸皇子中身份最为尴尬,好在这些年他对嘉宁帝忠孝俱全,对太子韩烨极守臣礼,在朝堂多年功劳甚重,遂是除了太子外最得朝臣敬重的王爷,三年前更是被嘉宁帝加封沐王。

五皇子韩越见两人剑拔弩张,忙打圆场:“九弟,大皇兄说得对,三哥是太子,自是和我们不一样,不过我看父皇唤走三哥恐怕不单是为了那安乐寨之事。”

五皇子在诸位皇子中最为奇特,明明生于帝家,却偏生喜好吃斋礼佛,十岁起便拜在国寺净闲大师座下,嘉宁帝一生得了十几个儿子,到如今安在的不过这么四个,怕他一时想不开剃了和尚头,便强行将其召回朝廷。不过想是这五皇子自小敬奉佛祖的缘故,他性子通透纯净,从不说假话,且所想必言,从不委屈自己。

“除了安乐寨,还能有什么事?”韩昭见兄长面色不悦,乖乖地顺着五皇子的梯子爬了下来。

韩瑞眉峰一动,望向上书阁的神情有些深沉。

区区一个安乐寨,即便是任安乐率三万水军来降,对大靖朝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嘉宁帝会重视到这个地步,不过是因为安乐寨的解散意味着……太祖治下的年代彻底结束罢了。

安乐寨建于三十年前,深埋大靖最东南的地界,这才是嘉宁帝最不能容忍之事。

“三哥他已经二十有二了啊。”见韩瑞和韩昭齐齐望来,韩越又加了一句,“可到如今还没有嫡子。”

没有太子妃,哪来的嫡子!

听着的两人随口便想反驳,但同时一凛,韩瑞低喝:“五弟,休要妄言。”留下这句他一拂袖袍转身便走。

“哼,成天摆出个忠君的脸,没点骨气。”韩昭撇撇嘴,倒也不含糊,“五哥,我约了人出宫游玩,父皇若问起我,你便说我去了西郊大营,替我遮一遮。”

他边说边朝石阶下跑去,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韩越笑了笑,不愧是宫里长大的,即便是性子跳脱的九弟,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说的。

皇家有很多忌讳,但真正的嘉宁帝逆鳞却只有一个。

太子妃?当然不是,帝君忌讳至深的是太子妃所代表的那个姓氏。

晋南帝家。

大靖以皇家韩氏为尊,可说到贵,却未必只有皇室。

只不过,这个姓氏所代表的一切荣辱,在十年前就已烟消云散了,遗留世间的,只剩一个代表着太子妃虚号的帝家遗孤罢了。

顶在头上的烈日有些晃眼,韩越暗笑一句自己多事,转身出宫回府默背心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