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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玄到如今,看着连澜清陌生又熟悉的眉眼,才如此真切感受到——那个她爱了十年托付一生的秦景是真的不在了。

或许,那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君玄的目光明明是淡漠甚至安静的,可连澜清却在她的注视下狼狈地挪开了眼。几乎毫无犹豫,他端起面前的杯盏一饮而尽,因为太仓促,甚至还洒落了几滴出来。

竹叶茶入喉而过,温热微甘,是君玄一贯的手艺。

“将军是不是好奇,你入君子楼半年,为何直到今日我才谢恩于将军?”君玄细细摩挲着杯盏,低低的询问声传来。

连澜清默然不语,等着君玄继续说下去。

“除了谢恩,我有件事一直想问将军而不敢问,所以才等到今日。”

连澜清不知怎的,心底突然一慌。

君玄声音更轻,她抬头,看着连澜清,一字一句,问:“不知将军可认识秦景?”

这一句犹若石破天惊,连澜清轻叩在桌沿上的手猛地一动,倏然抬眼。

君玄正抬手替他将茶添满,她垂着眼,额前的碎发落下,在她脸上投下一片侧影,连澜清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将军想必听说过,我以前定了一门婚事,那婚配之人是这军献城的副将秦景……”

“我确实识得此人,他不过是个大靖亡将,叛国在先,背信在后,且已故去,你何必再问?”连澜清断然打断君玄,硬邦邦开口。

秦景背叛大靖引北秦军入城连大靖百姓都知道,他一个北秦统帅难道还能推诿说不知此人?明明知晓如此回答会让君玄怀疑,但他仍然不愿在君玄面前提起被他亲手掩埋的自己。

“为何不能问?”

长久的静默后,君玄悄然坐得笔直,凌厉的凤眼扫向连澜清,“将军恐怕不知,秦景原是个孤儿。十一年前,是我把他带回了军献城,也是我让父亲领着他拜施老将军为师,教他武艺兵法,甚至连终身我都托付给了他。若不是父亲骤然降世,四年前我就已经是他的妻子。连将军,我待此人有救命之恩,相助之谊,结发之情。他十年的命都是我给的,为何我不能问!”

君玄凛然的目光让连澜清无法直视。

十年前连澜清受皇命潜进大靖边塞,却在沙漠里遭遇沙盗抢劫,临死之际是领着商队路过的君玄让侍卫救了他。君玄把奄奄一息的连澜清带回军献城君家照顾,足足花了半年才养好他的伤。

君玄说得不错,他的命都是君玄给的,她有什么不能问?

到如今,或许他能为她做的,不过是以连澜清的身份,给她几句回答,让她忘记她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叫秦景的人。

“君玄,你想知道什么?秦景的身份?还是……”

“为什么?”恍若未听到连澜清所言,君玄打断他,只低低吐出这三个字。

连澜清露出复杂的神情,揉着额角,低低问:“是想问……他为什么会背叛大靖,引兵入城吗?”

“不是。”君玄抬首,在连澜清惊讶的目光中用手撑起身子俯向他。

她的挽袖拂过桌面,那素白的颜色和城破之后挂满全城遮天蔽日的白幡一般无二。

连澜清突然想起,在北地风俗里,只有送故友亲眷入土时才会洗尽铅华,白衣着身。

“这一年,我无数次想过他到底是谁,到底为什么叛国?到如今,我都不想知道了。”君玄立起的身子刚强笔直,但声音却止不住地细细颤抖。

“如果他还活着,我只想问问,为了泼天的权势富贵也好,为了难以释怀的血仇也罢,他做下这一切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施老将军十年教养之恩,为什么不顾念和他同生共死浴血沙场的袍泽,为什么忘记了和我相濡以沫的诺言,他打开城门的时候……”

君玄的声音猛地拔高,一只手指向窗外暮色笼罩安静祥和的军献城,“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他身后……这座生活了十年的城池和亲手护下的一方百姓!”

君玄声声质问,到最后,只化成了一句。

“连将军,如果你是那个死了的秦景,能不能告诉我,这十年光景十年恩义对他而言,究竟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