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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驾崩前虽未留下继位诏书,可大靖是有太子的。但如今帝氏一门手握重权,帝梓元亦是先帝亲封的摄政王,天子之位落于韩、帝谁家,如今看来却是未知之数。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大靖亦有北秦东骞两国虎视眈眈,稳定朝堂为上。嘉宁帝丧月过后,这件事头一份儿就要摆到明面上来。况且近段时间绮云殿频繁召见韩氏亲王和先太子旧臣,拥立储君继位的心思不言而喻。不过才七岁大的小太子,若没有在帝家的认可下登位,无异于动荡朝堂。

今日早朝,朝臣们已经做好了金銮殿上争论不休火药十足的准备,个个头一宿养精蓄锐吃饱了才上的殿。哪知还不待韩氏皇族太子一派跳出来嚷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继位大统名正言顺”这样的漂亮话,两朝元老内阁首辅魏谏头一个站了出来,当着满朝文武朝王座上的摄政王和太子行了叩拜之礼。

以他位极人臣德高望重的身份,帝梓元和太子都还未登位,这礼行得稍微重了些。可他头一个站出来言立君之事,却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魏谏乃两朝宰辅,亦做过两位太子太傅,兼之大靖立朝来十之八九的科考皆为他主考,说是天下文人的座师也不为过。但他秉承了百年魏家的文人风骨,在朝二十四年,从不介入党争和册立帝君,这次韩帝两家对垒,他闭门不出,早已称病在府,复朝后尚是他数月来头一次登上金銮殿。

没有人想到他会第一个站出来,但如果是他选择的帝君,等于得到了整个大靖朝文人的支持。

是以当他以两朝元老的身份向帝梓元和韩云行下大礼时,所有人都屏息等待他开口。

无论是太子一派或帝氏一派的朝臣都显得有些紧张。

“臣魏谏有本要奏。”魏谏叩首于地,朝着帝梓元和韩云朗声而呼。

这尚是韩云头一次上朝,宰辅的朝奏他自然只能听着。

“老丞相不必行如此大礼,今日复朝,诸事可议。老丞相所奏何事,不妨道来。”帝梓元一派沉然,挥袖而道。

诸事可议,摄政王这话说得有点儿意思。她此话一出,太子一派的人顿时有些紧张,若不是对魏谏的奏本胸有成竹,帝梓元当不会说出这句话来。

“我大靖朝自四年前始,历经三国之乱、兵革之灾、储君战亡、帝君驾崩,诸事皆为国难国丧,实在不吉,如今我朝新君册立在即,此乃我大靖立朝之本,未免冲撞立君的大事,老臣奏请新君册立之前,先在朝内举行国婚,为我朝新君册立先添黄道之喜,还请摄政王和太子殿下准老臣所奏,先行国婚!”

七十上下的老丞相在金銮殿里中气十足地喊出这番话时,满殿朝臣足足愣了半晌。

举行国婚?为新君册立撞喜?这是啥?

但朝臣们瞅着王座上眯着眼一副满意神态的帝梓元时,回过了味来。

他们的这位在朝摄政王、帝家的靖安侯君,到如今可都是待字闺中云英未嫁。若不是魏谏在金銮殿里这般郑重地提出来,几乎所有人都要忘了这个事实。

或许是因为帝梓元已握天下重权,实在寻不出男儿匹配于她;或许是因为当年那封太祖留下的赐婚圣旨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在先太子故去三年后,亦从未有人提过堂堂一国摄政王君的婚事。

但如今众人回过味儿来,看来摄政王为了帝家能登上至尊之位,终于愿意成婚了。

为何这么说,因为这些年随着帝家势大,一道二十三年前圣旨重新被大靖朝臣记了起来。

太祖建国的二年,感念帝家禅让天下之德,曾经下过一道圣旨。

上面所书:靖安侯和储君拥有同等的皇位继承权。

这道圣旨稀罕就稀罕在这句话上,上面说的是靖安侯,而不是靖安侯帝永宁,如今虽已历经两朝,但帝家若是搬出了这道圣旨,那如今的靖安侯亦有登位的正统权利。

可现在在位的靖安侯却是个女子,北秦蛮族多出女帝,大靖虽民风开放,政务通和,女子继承家业位极人臣的未必没有,但女帝登基却从未有过。帝梓元若在此时将侯位让给帝烬言,让他有继位之权,实在有些落于下乘,必会受天下士子的攻讦之言,但她若是在新君册立前出嫁,冠以夫姓,那她自然便要让出帝家侯君主位,帝家世子帝烬言便可名正言顺地承袭侯爵之位。

届时,有帝氏在朝堂的力量支撑,帝烬言绝对有和太子韩云一争帝位的能力。

能上书这道奏本,看来他们这位历经两朝德高权重的老宰辅已然选择了帝家。

想通了其中关键的太子一派和几位亲王当即便变了脸色,安王眉头紧皱,就要上前谏言,却比不上朝中帝家朝臣的灵泛劲儿。

几乎是在魏谏落下声不久,帝家大臣们附议的声音便在金銮殿上此起彼伏地回响起来。

“好了,众卿静一静。”王座上,帝梓元微一抬手,朗声道:“老丞相所奏有些道理,咱们大靖这几年的确多灾多难,先办场喜事了再立新君倒也不迟,那就依卿……”

帝梓元话音未完,终于忍不住了的安王上前一步开了口:“摄政王,先帝驾崩,朝堂应以新帝册立为先,这国婚之事是不是可以先缓一缓?”

“哦?”安王到底是嘉宁帝的弟弟,素来有些威望,帝梓元自然不能无视他的进言。她笑着道:“安王爷,看来是本王这几年做得还不够好,竟然迟个月把再立新君咱们大靖朝堂就要乱了。”

帝梓元摄政三年,大靖吏治清明,政通人和,稳固得很,别说个把月,就算是十来个月也没半点问题。安王实在不好意思睁着眼说瞎话,有些脸红。

见安王不言,帝梓元又道:“抑或是安王爷觉得本王举行国婚于国体有碍?有损朝廷威严?”

婚姻嫁娶乃天经地义之事,更何况先太子已亡数载,帝梓元年岁渐长,这些年为了大靖出入沙场,埋首政事,如今想择个夫婿,实在是情理之中,安王呐呐了半晌,硬是说不出半句反对的话来。

“新君要立,国婚也要行,本是双喜临门之事,不过一前一后而已。本王觉得……”帝梓元微微拖长了腔调,凛然的目光在殿中朝臣身上逡巡而过,“先行国婚并无大碍,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金銮殿上一片沉默,再无人胆敢有半句异议。

“既然诸位爱卿亦觉可行,那十日后国婚将在昭仁殿举行。”

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一位君主会在金銮殿上一脸霸气地对着自己的臣子说“老子想出嫁,老子就是要出嫁,你们敢拦着老子试试看的………”

如今王位上坐着的摄政王带上了当年入京时的痞气和蛮横,这句话一出,先行国婚的事便在金銮殿上定了下来。

下朝的时候,倒是老韩家的明王管事,唤住了就要离去的摄政王,问了一句至关重要却几乎被所有人无意识忽略了的问题。

“敢问摄政王,那十日后行国婚的人是……”

这话问出,已经散开的朝臣们一下子全都转回了头,齐刷刷朝帝梓元看去。

看看,虽说两家争帝位才是国婚的真正目的,可谁都想知道,摄政王到底给自个儿挑了个什么样的夫婿。

先太子亡后,谁有资格立在她身侧享这大靖半壁江山?

可惜,王座上的帝梓元并没有回答,只落下一句“人选本王早已择定,众卿不必忧心”后便离朝了。

但她说这句话时,目光却分明在入朝三载如今已位列内阁的洛铭西身上停了停。

只这么一眼,所有人都明白了摄政王挑中的国婚人选。

虽情理之外,却意料之中,如今的大靖朝堂,能入摄政王眼的恐怕亦只有这位了。

是以,这日早朝后。

摄政王帝梓元于十日后在昭仁殿和当朝内阁大臣洛铭西举行国婚的消息传到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施家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