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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正在组织人断后,楚瑜在中间迅速梳理着人往山上去。

“你以为战场上几万几万的逃兵去了哪里?不是他卫韫指使,逃兵能有这样多?你以为卫韫在洛州大量购地种粮是做什么?没有军队要养,他何必如此!他这黄口小儿盘算着谋逆,以为朕不知道吗?!”

说完,她便提着剑回去找张云。

“是老奴愚钝,陛下圣明!”黄全友赶忙抬手扇自己耳光子,淳德帝冷哼了一声:“他想用北狄威胁朕,当朕是个傻的吗?待客之前先得将家里打扫干净,这些小兔崽子就给朕等着吧。”

她声音在夜色中传开,本来被敌袭惊乱的队伍开始迅速整队,楚瑜将军旗扔给长月,冷静道:“护着二小姐,领着人上山。”

“等姚勇扫平了北狄正面军队,卫楚两家和苏查主力斗得你死我活,朕立刻带人踏平他卫家,朕待他这样的恩情,他如此回报,论罪当诛!”

楚瑜扛起一面军旗,在夜色中一马当先,大喊道:“入城!入城!入城!”

“是是是,”黄全友跪着道:“陛下与姚大人联手,姚大人忠心耿耿,必护陛下万古千秋!”

楚瑜二话不说,和长月晚月各自捞了一个孩子上马,楚锦跟着翻身上马,拉了一个孩子护在怀里。

这话说出来,淳德帝剩下的话突然说不出来。

她匆忙来到楚瑜面前,将孩子往楚瑜面前一推,焦急出声道:“带他们走!”

黄全友没说什么,可他不知道怎么的,就骤然想起顾楚生来。

楚锦头发还是湿的,身上就披了件薄衫,若是在华京,她绝不可能这样出来。

顾楚生之事,到底是姚勇真的瞒着他,还是顾楚生由人指使,设计陷害?

她高喝出声,旁边战鼓声大响,这时楚锦拉了几个孩子,匆忙跑来。

淳德帝没说话。

“入城!”

有些种子一旦播下,总是藏在心里。

楚瑜翻身上马,目光往凤陵城上看去,却见凤陵城外并无士兵。

淳德帝目光看向卫家方向,开始思索,此时此刻,卫韫在家中,正做什么打算?

楚瑜一手捞起兵甲,一面穿一面往外冲。冲出去后,只见铁骑从周边如潮水用来,在夜色中呼声震天!

而此刻的卫韫,正静静听着顾楚生说着和凤陵的形势。

然而她方才合眼不久,就听见兵马之声!地面微微颤动,她猛地清醒,从床笫旁边提了长剑,便见长月冲进来,扬声道:“夫人,敌袭!”

上一辈子顾楚生对凤陵之事,大致有几分了解,凤陵一事藏得极为机密,一般百姓根本不明白当年经历了什么,顾楚生却是大致知道。

她转身回了帐篷里,也不再多想楚锦的事,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当年的凤陵城,楚临阳遭遇了北狄主力围困,然而凤陵城与一般城池不同,一般城池中都有粮仓,凤陵城却从不存粮,与其说这个地方是个城池,更不如说这个地方像某个巨大的府衙。因为没有粮食,士兵和百姓都困在里面,当时战场上四处胶着,宋家楚家没像如今一样避其锋芒,于是在战场上多有折损,而姚勇保命惜兵,从不正面交锋,因此顾楚生守城三月,却都没有人前去救济。没有粮草的三个月,可想城中成了怎样的人间地狱。然而城中一直没有暴乱,可见楚临阳必然是规定了什么。

站在楚锦帐篷外时,楚瑜突然特别清晰知道,的确如此。

三个月后,卫韫终于前去救援,城中却再没有一个活人。

卫韫同她说过,有些路得自己走。

有人死于战场,有人死于他人腹间。

楚瑜微微一僵,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后,她终究是转过身去。

这样的人间地狱,当他听见楚瑜去的第一瞬间就疯了。

楚瑜叹了口气,站起来,往楚锦帐篷中走去,刚走到帐篷外,楚瑜正要出声,就听见里面传来隐约啜泣之声。

他知道宋文昌出事后凤陵会出事,本就打算寻个由头来找卫韫商议,却不想来之前就听到了楚瑜去的消息。

却不知道,在这乱世之间,人命如草芥,她们后宅之中的恶毒与这世间比起来,太微不足道。

顾楚生失了分寸,说话都是抖的。卫韫静静听着他说着凤陵的情况。

她与谢韵囤于后宅,以为名声就大过天,以为在背后多说人几句就是恶毒,以为毁坏一门亲事就能害一个女子一生。

顾楚生没有说楚临阳守城后发生了什么,只说明了北狄军力和粮草一事,卫韫便明白楚瑜要面对什么。

她从小锦衣玉食,手无缚鸡之力,又生得美貌,虽然功于心计,却从未识得人间疾苦。

他神色平静,却是道:“北狄为什么要把主力放在凤陵?”

楚瑜没说话,楚锦的遭遇,她虽然只是只字片语带过,楚瑜却能听明白,这一路走来,楚锦有多不容易。

顾楚生微微一愣。这个问题,他前世就想过,却一直没想明白。当年楚临阳是淳德帝叫过去的,楚临阳死之后,淳德帝让亲信处理的这件事,所以当年凤陵城到底为什么被攻打,或许只有淳德帝和楚临阳明白了。

晚月也看明白这对姐妹之间的纠葛,垂眸道:“二小姐过去有诸多不是,您不喜也正常。但如今二小姐已经不一样了,您想要劝,也正常。”

卫韫看出顾楚生回答不上来。他也没问顾楚生消息的真假,只是看着脸色惨白的青年,慢慢道:“你同我借五万人马,就是想去救我嫂嫂?”

“这要看您的心意。”

顾楚生冷静了许多,他点头应声。卫韫格外捧着茶,平静道:“你以为陛下为什么要让我嫂嫂一个女子领兵?”

楚锦应了声,随着人下去。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楚瑜想了想,抬头同晚月道:“我是不是该去劝劝阿锦?”

顾楚生微微一愣,随后睁大了眼睛,便明白了过来。

楚瑜听到这话,笑出声来:“行吧,我等你父亲拿鞭炮来炸我。也别多说了,”楚瑜挥了挥手,让人上来,带着几个人下去:“你们先去梳洗休息。明日我们进城。”

这是皇帝的引子,皇帝送楚瑜过去,本就是打算用她的生死,来牵制卫楚两家!

楚锦笑了笑:“他说是他父亲做的玩意儿,约莫和鞭炮差不多。”

可一个女子这么重要吗?

那孩子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顾楚生看着卫韫,心跳得飞快,他问得急促:“所以,你不打算管她了?!”

楚瑜愣了愣:“这是什么东西?”

卫韫抬眼看向顾楚生,一字一句,坚定道:“管。”

“火药?”

在顾楚生舒了口气之前,他接着又道:“可是,你不用去凤陵,我会过去。你另外办一件事。”

楚瑜挑了挑眉,那孩子涨红了脸,憋了半天道:“你……你别嚣张,你要再欺负姐姐,我就拿……拿火药来炸死你!”

顾楚生皱着眉头,卫韫面上镇定,心跳得却是飞快,他的手心全都是汗,整个人都是木的。

“哦?你父亲要怎么收拾我啊?”

他机械开口道:“我要你当说客,去找到北狄新皇苏旧,劝他来打天守关。”

最年长那个孩子看见楚锦红着的眼,怒气冲冲道:“你等着!我一定让我父亲来收拾你……”

顾楚生微微一愣,随后他就反应过来。

“你!”

苏查足智多谋,苏旧却是个好大喜功的,天守关才是大楚的关键,苏旧若是要打,那必然要从凤陵调兵,那楚瑜的压力就会大大减小。

那些孩子一面说,一面看楚瑜。楚瑜有些好笑,环手瞧着这些孩子,逗弄他们道:“哎呀呀,你们姐姐都被我欺负哭了,你们要怎么样啊?”

“在此之前,我会带轻骑在凤陵打骚扰战。他围困凤陵,我就劫他粮草。”

那些小孩子一进来,就朝着楚锦涌了过来,焦急道:“姐姐你还好吧?她有没有欺负你?!”

顾楚生没说话,许久后,他咬牙道:“好。”

楚锦好不容易吃完了,几个小孩子也被人带了进来。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同站在门外的薛寒梅道:“你帮我同长公主说一声,就说我跑了。”

她知道楚锦内心素来高傲,本来想说一句“慢着些”,又生生忍耐住,只是让人上菜慢着些,给楚锦一个缓一缓的时间。

薛寒梅微微一愣,随后笑出声来:“好。”

可是看见楚锦满脸伤痕低头急促吃着东西,楚瑜又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忍。

顾楚生停在门口,他转过头去,看着卫韫道:“卫韫我告诉你,这次我听你的,可是若楚瑜因此有三长两短,我拼了命,也要踏平你卫家!”

她对楚锦,早就是无爱无恨。她不打听楚锦的事儿,也不关心她的事儿。

听到这话,卫韫抬眼看他。

她不愿意楚锦走上当年的路,但是当年的姐妹情谊,也早就在时光里湮灭了。

“若她死了,”卫韫声音如死:“你以为,我卫家还有什么给你踏平?”

她曾经恨过楚锦。有些时候,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她对楚锦的感情,早在上辈子磨光了,重生回来,也不过是偶尔有那么片刻触动。哪怕是抱着她说自己爱这个妹妹,也不过只是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