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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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阳随意答了话。没多久，便听鼓声响起来，却是仪式正式开始了。

“喝了些粥。”

那鼓声响得密集，随着鼓声响起，地面开始发颤，几千士兵从校场远处排列而入，他们每一步都跑得极其整齐，从入场到站定没有乱下分毫。步兵、骑兵、弓箭手……

楚瑜笑了笑，从旁边端了茶，和柳雪阳寒暄着：“婆婆吃过早点了么？”

鼓声之间，随着士兵高呼之声，一只完整的军队逐一而入。

“听见小七那里热闹，我便去看看，知道你们在高兴什么了，便也不上去添乱了。”

柳雪阳静静瞧着，叹了口气道：“他的冠礼，本不该这样动刀动枪的，不过这次借着冠礼的名头宴请了这样多的宾客，他的意思怕不止于此吧？”

她们两人的位置上垂了珠帘，楚瑜进去时，柳雪阳笑着问她：“今早上我瞧见你来了，怎么没进来看看？”

“正是如此，”楚瑜平静道：“如今大家都在观望侯爷和华京里那位，侯爷要给天下一个定心丸。要结盟，至少要让人看看实力才行。”

校场已经布置好了，宾客被引进来，逐一落座。楚瑜上前坐到高处，中间是卫韫的位置，她和柳雪阳的位置要比卫韫稍微高一些，又靠后一些。

“你哥哥那边，”柳雪阳看着步兵在下方打着拳，貌似不经意道：“是如何想的？”

楚瑜自己在屋中洗漱好后，穿上翟衣带上金冠，到了时辰，便乘着轿子去了校场。

楚瑜没想到柳雪阳会管到这些事上来，柳雪阳一贯不爱管事，今日却突然发问了，楚瑜愣了片刻后，慢慢反应过来。

楚瑜静静瞧了一会儿，也没进去，他身边已经有很多人，也不必他去打扰。

柳雪阳怕是不放心她了。

许多人围绕在卫韫身边，卫韫没有父兄，楚临阳、宋世澜这喜人便被请来当卫韫的兄弟，柳雪阳站在卫韫身后，含着眼泪说些什么，卫韫坐在镜子前，含笑答着话。

她不由得苦笑，只能据实以答：“我母亲和大嫂都是谢家人，如今赵玥最大倚仗乃谢氏，我哥哥怕不会偏帮任何人。”

卫韫这一身服饰黑色广袖绸缎外套，金色卷云纹路绸缎压边，背绣日月星辰，广袖上绣十二神兽，红色蔽膝垂在身前，朱雀展翅衔珠，华贵非常。

一面是妻子和母亲的母族，一面是自己妹妹所嫁的人家。对于楚临阳来说，谁都不管，或许是最可能的选择。

楚瑜洗漱完毕，到了卫韫屋中时，他已经穿戴好了华服。今日是他封王大典和加冠礼合二为一，流程与普通冠礼不同，重在借由这个日子让所有冠礼之人知道如今卫韫的实力，从而不惧赵玥声威，所以前面仪式大多省略，只保留了“加冠”这一件事在众人前。

柳雪阳皱了皱眉头，片刻后，她叹了口气：“个人有个人的难处。”

楚瑜眯了眯眼，她撑着自己起身来：“我去看看。”

说着，她们静静看着士兵在合乎声中排列成方正，然后统一跪了下去。全场一片寂静声中，卫韫从台下提步走了上来，他跪立在蒲团上，陶泉抬着金冠站在他身后，他挺得神色庄重，脊背挺得笔直。

“回夫人，卯时了，侯爷已经开始准备了。”

他已经彻底长成青年模样，五官硬挺，没有了少时那几分柔软的线条。

楚瑜觉得特别累，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夜睡得不大好，总是在做梦，一觉醒来，她听得外面吵嚷，便站起身来，询问外面的人道：“几时了？”

他看上去如同一把彻底铸成的利剑，在旭日下熠熠生辉，带着破开那万丈黑暗的坚韧华光。

等回了屋里，她躺在床上，一个人的床有些空荡荡的。卫韫要准备明天封王大典，今日怕是不会来了。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她看见礼官上前来，拜请柳雪阳出席，柳雪阳由人搀扶着，走到卫韫面前。

楚瑜弯眉轻笑，拍了拍她的肩。

“这本该，是由你父亲来做的事。”

“回去睡吧。”

陶泉站在柳雪阳身后，柳雪阳平日声音一贯娇弱，却在这一刻，用了足以让大多数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平稳又温和道：“可如今你父兄都不在了，只能由我来你替你做。在你弱冠之年，母亲没有什么想让你做的事，只有一件，我儿可知是什么？”

蒋纯愣了愣，楚瑜握住她的手，低头道：“你的心意我知晓了，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儿的。”

卫韫抬起头来，看着柳雪阳含着泪的眸子，卫韫认真开口：“请母亲示下。”

楚瑜没说话，片刻后，她却是笑起来：“那你为何不喜欢宋世澜呢？”

“承我卫家家风，”柳雪阳抬起头来，骤然扬声：“还得大楚盛世！”

蒋纯抿了抿唇，终于道：“阿瑜，你为什么不喜欢顾楚生呢？”

说完，柳雪阳猛地回身，看向众人：“我大楚建国以来，历经四帝，我卫家乃帝王手中之剑，北境之墙，抵御外敌，广阔疆土，得我大楚千里江山，百姓无忧山河。”

“我不难过。”楚瑜笑起来，她拍了拍蒋纯的手：“你别担心，婆婆说这些话，我早准备好的。这条路我既然走了，便想好了。”

“然而这些年来，百姓流离失所，不知凡几；路上尸骨成堆，不知源何。犹记得当年，华京乃梦里乡，大楚乃国上国，路无遗骨，街无空室，可如今呢？”

“阿瑜，”蒋纯有些担忧：“你别难过。”

“揽月楼金雕玉砌，皇宫中歌舞升平，可皇城之下，苛捐重税、民不聊生，纵使我卫家守住北境，夺回江山，可大楚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大楚了。华京不是梦里乡，大楚不是国上国。”

“我知晓。”

“我如今乃天命之年，一生历经无数，夫君儿子都战死沙场，然而这并非令我最痛惜之事，老身最痛惜，乃是我大楚铮铮儿郎在此，却眼睁睁看奸人当道，江山零落！”

“婆婆如今觉得小七身份不同，她怕是以为小七要当皇帝……”

“我儿，”柳雪阳闭上眼睛，沙哑出声：“这天下人的脊骨都能断，你不能。这天下人的头都能低，你不能。纵使我卫家，仅剩下你和我等一干女眷，却也不堕百年风骨，不折四世脊梁。”

“嗯。”

“孩儿谨记。”

等到出去后，蒋纯叹了口气：“婆婆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小七和清平郡主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别瞎猜。”

卫韫低下头来，声音平静淡然，仿佛这一句话，他已经说过无数次。

柳雪阳说着他们小时候的事，脸上带了怀念，楚瑜静静听着，一直到柳雪阳困了，她侍奉着睡下，这才同蒋纯走了出去。

柳雪阳捧起金冠，含着眼泪带到他头上。

“不记得了。”楚瑜笑着摇头，柳雪阳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你那时候可喜欢阿珺了，他要回来，你还抱着他哭呢。不过小七也粘你，那时候他也才三岁，你哭，他也哭，阿珺可头疼了……”

这是她儿子。

“都一样，”柳雪阳摆了摆手，同楚瑜继续道：“明日啊，和咱们交好的人都来了，你替小七好好留意着。他如今也弱冠了，他哥哥们在他的年纪，都早早定亲了。阿珺同你定亲的时候，他才十三，你还是个四岁的奶娃娃呢，他那时候还抱过你，你记得吗？”

她唯一的、仅剩的儿子，她看着他从懵懂不知世事，成长至今日。哪怕他早已面对风霜雨雪，然而这一次，在柳雪阳心中，他才真正成人。

“婆婆您这都说到哪里去了？”蒋纯笑着道：“魏王身份高贵，小七去接的是魏王，又不是郡主。”

她给他带上金冠，卫韫站起身来，转向众人。

柳雪阳又问了魏清平几句，楚瑜跪在一旁，一一答了，柳雪阳听得心中欢喜，同楚瑜道：“我今个儿听说了，以前小七在外面受了伤，就是清平郡主救的。她还一个人去了天山给小七采药，一个姑娘独自去天山采药，何等情谊啊。这么多年，小七从来没对哪个姑娘有过心思，今日他还特意去接了是不是？”

旭日高升，他身着王爵华服，头顶金冠，整个人沐浴在晨光之中，似执光明之火而来，欲点九州黑暗于一烬。

“好好好，”柳雪阳连连点头：“我也听说人家都叫她女菩萨，是个心肠好的。魏王手握重兵，清平郡主貌美心善，与我们小七倒也算是般配了。”

“昏君当道，百姓无辜，卫韫承得天命，于今日举事，自封为王，愿我卫家，永为大楚利刃，护得百姓康定，盛世永昌！”

“并不骄纵，郡主只是不擅长人情处事，但心地善良，盛名在外。”

“百姓康定，盛世永昌！”

“别啊，”柳雪阳拂开蒋纯搀扶，转头同楚瑜继续打探道：“这位郡主性子如何，可骄纵？”

朱雀包裹着“卫”字的卫家家徽慢慢升起，士兵们陆陆续续跟随着大喊出声。

“各有各的好，”蒋纯连忙开口，打岔道：“如今也晚了，婆婆你也累了吧？要不……”

楚瑜听着下方声音越来越大，如浪潮一样卷席而来，似乎是要将卫韫、将她、将这时代所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