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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我说,”赵玥喘息着:“我不行了,可我得护着梅妃的孩子。我会和北狄里应外合夹击卫韫,让陈国纠缠楚临阳,然后引着北狄占领华京。华京是大楚的根本,这些贵族和卫韫,一定会和北狄拼个你死我活。等北狄卫韫这些贵族拼完了,他们再夺回华京的时候,北狄也好,世家也好,卫韫也好,对我儿来说,都不足为惧。”

“陛下,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到时候,卫楚宋三家经历大战,都会元气大伤,你再带着军队,联合着诸侯,谁敢登基,你们就讨伐谁。如此纠缠下来,他们无法,只能推我儿登基。”

张辉有些着急,赵玥握住张辉的手,喘息着道:“北狄整兵需要时间,陈国出兵也需要时间,朕需要这份时间。今日起朕会停药,你立刻带着我的密信出去,你去游说如今各路诸侯,让他们在卫韫宋世澜等人征战时偷袭他们。告知他们,否则这三家若真得了天下,便没他们容身之处。我会给他们每个人一封伐贼的缴书,这天下任何一位诸侯,都可以替我讨伐这三家。而你就在燕州好好发展,留下一只勤王的亲兵。”

“陛下……”

“陛下您说这个做什么?”

张辉颤抖着身子,他听出来,赵玥已经是在交代后事,赵玥握住他的手,艰难道:“以长公主的魄力,你只要辅佐她稳住五年,她会想办法。”

他慢慢道:“按照玉琳琅的话,我吃着她的药完全是强撑,时日无多了,若我能只护着心脉睡下去,反而能多活一段时间。她今日的药是应急之用,吃了之后,我就可以清醒过来,但是也顶多就只有几日光景。”

“若梅妃想不出办法呢?”张辉沙哑开口,赵玥笑出声来。

赵玥闭上眼睛,将涌上来的血咽了下去。

“你太小看她了,”他温柔道:“她这是被我折了羽翼,她那样的姑娘,你若将她放回天空,那就是苍鹰。你且信她,莫说是当太后,便就是女皇,她都当得。卫楚两家完了,宋家只要宋世澜死了,根本不足为惧。北狄重创,陈国元气大伤,我儿登基后,”赵玥露出笑容来:“动荡几年,便可得太平盛世。”

“很好……”

张辉没说话,他抓紧赵玥,红着眼未曾说话。赵玥拍拍他的手,温和道:“张叔别难过,我死了,只要我孩子还在,那就当我活着。”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张辉放低了声音:“宋世澜染了瘟疫,如今就在太平城,宋四公子掌握了局势,他与我一个属下交好,他性子软糯,我已经派了说客,以宋四公子的性子,怕是会为了保宋家,不会出兵。”

“张叔,”他抬眼看着他,郑重道:“我这辈子没全心全意信过几个人,您是其中一个。”

“魏清平……”

张辉张了张唇,看着赵玥,许久后,他终于道:“臣,必不辱命。”

“沿江城市无一幸免,但魏清平发现太早,现在全部控制住没有扩散。”

“去吧。”

“白州、琼州、华州的疫情怎么样了?”

赵玥拍了拍他的肩:“带着人出去,领着人骚扰昆州。等北狄准备好了,就与北狄夹击白州。朕有些累了,想去看看梅妃。”

“陛下……”张辉慌乱道:“怎么办……这怎么办?”

张辉行礼退下,赵玥在太监搀扶下去了长公主宫中。

赵玥喘息着,慢慢道:“不能这样下去了……他们杀了玉琳琅,朕撑不住了。这中间若再有任何闪失,朕都撑不住了……”

他去的时候已经是夜里,长公主正坐在镜子面前贴花。见到赵玥来,长公主吓了一跳。

然而刚走出门,他就再也撑不住,一口血呕了出来。张辉扶住他,焦急道:“陛下!”

这是两个月来赵玥第一次来见她,她与他隔着帘子,她迅速思索着,要如何和赵玥解释自己的肚子。

沈无双咬牙出声来,赵玥大笑着转身,往外走出去。

赵玥如今已经能看到了,如果说四个月不见身子,那还能说,如今都将近六个月了,却还不见身子,那……

“赵玥你个王八蛋……”

平日还能在肚子里塞枕头,可赵玥这样的枕边人,又如何瞒得过去?

“沈无双,”赵玥笑出声来:“你记好了,朕把天下的选择权交给你,日后,天下大乱,是因你沈无双想要报仇的一己之私,知道吗?”

长公主心里思索着语言,然而赵玥却是就在帘子外面坐下了。

“赵玥!!”沈无双奋力挣扎起来,赵玥站起身,平静道:“将他带到地牢,过刑。沈无双,朕给你一次选择机会,医好朕,朕可以与卫韫议和,你们要的太平世,朕可以给。要不然,大家一起死。”

他似乎很虚弱,比平日还虚弱了半分,他就坐在外面,也没惊扰她,仿佛还是在公主府时,他还是她的面首那样,恭敬守礼。

“而你没有办法。”赵玥抬起手,拍打在沈无双脸上:“当年我杀你哥你没有办法,如今哪怕你把自己变得和我一样,你还是只能看着我毁了你想要的一切,没、有、办、法!”

这样的感觉让长公主无端安心了几分,她垂下眼眸,温和道:“陛下如今这么晚来是做什么?”

“沈无双,”赵玥蹲下身子,看着他,温和出声:“其实你杀不了我。你接近我的时候,你每一个方子我都找人验过,我身边全是高手。你根本没机会杀我。你只能去杀无辜的好人,把自己变得和我一样肮脏。我要下地狱,你们也该下地狱,这世上谁又比谁手里干净了?杀了人就是杀了人,难道有了理由杀人就对了?沈无双,你就好好看着我,我就算活不了了,我也会让你们陪葬。”

“阿姐,”赵玥声音里带了笑意:“我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赵玥的话让沈无双亮了眼睛,然而也就是在一瞬,张辉猛地出手,卸下了他的两只手臂,随后迅速从他怀中掏出了他所有暗器和毒药,然后将他狠狠按在了地上。

长公主愣了愣,他许多年没这样唤她了。她没说话,赵玥也没记着进来,他们两就隔着帘子,看着帘子外的身影,然而这却是这么多年,赵玥觉得最心安的时候。

“你若要杀,为何不来杀我呢?沈无双?”

“阿姐,天下乱了,”赵玥温和道:“可是阿姐你别害怕,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您只要好好保住自己,保护孩子,就可以了。”

“那你同我说,这天下谁无辜!”

“你安排了什么?”

“她不无辜?”赵玥轻笑出声:“你说,玉大夫,一个救济了天下的人,就因为她救了一个病人,她不愿意违背自己作为医者的操守,所以就该死,就不无辜?”

长公主迅速开口,赵玥却没回答,他目光有些涣散。

“她不……”

“阿姐,我最近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差,怕是没有几日了。”

“一个医者,”他用剑挑起沈无双的手,温和道:“竟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你……你别胡说。”

沈无双没说话,他就看着一滴鲜血,有些回不过神来。赵玥走到他身前,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血:“你杀了玉琳琅?”

“我经常想起小时候来,其实都好多年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想起来,总觉得过去似乎就在昨天,离我离得特别近。阿姐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咱们出去,别人欺负我,你就同他们打了起来。你一个人打好几个,当时我瞧着,觉得阿姐真厉害。有阿姐在……咳咳……”赵玥低咳出声来,长公主捏紧了手中的梳子,赵玥喘着粗气,好久后,他终于缓过来,慢慢道:“有阿姐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哦不,”赵玥似乎想起什么来,笑起来道:“方才我似乎听说,你叫……沈大夫?”

长公主没说话,赵玥痴痴看着她的身影,开口道:“阿姐为什么不说话?”

赵玥声音冷淡,沈无双呆呆抬头,看见赵玥站在人群中,他面上带着惋惜,有些无奈道:“林大夫,是朕对你有何不好吗?”

“都是旧事,”长公主慢慢开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惜。”

“对于阿姐来说,这是旧事,”赵玥低哑开口:“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一辈子啊……”

沈无双赶忙冲出去,然而刚出去,就被血溅了一脸,随后羽箭落满了他前方的草地,他呆呆看着前方一地尸体,随后一缕明黄出现在了院落中。

一辈子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心安。

“沈大夫!”

哪怕余生受尽屈辱颠沛流离,哪怕之后荣登宝座贵为天子,却都深深刻在脑海里,骨血里。

这话反反复复映在沈无双脑海中。没了片刻,他就听见外面打了起来,随后有人大叫出声:“沈大夫!”

长公主不知该说什么,她就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就感觉玉琳琅最后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中,她很平静,很坚定,说那一句:“我得保护我的病人。”

镜子里的女人雍容华贵,带着一贯艳丽之色,曾经有人就说过,她这样的长相乃克亲克友之相,那时候她那把那算命先生打出了华京。然而如今看着这长相,她却是忍不住笑了。

他从未这么害怕过,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什么。

赵玥有些累了,他慢慢闭上眼睛:“阿姐为何不出来见见我?”

没了片刻,就听惊叫声响了起来,沈无双躲在石洞里,一直在摩擦手上的血,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长公主沉默不言,赵玥笑了:“既然阿姐不愿见,那就不见吧。”

沈无双听到这话,惊得立刻从开着的窗户跳了出去。他一出去,立刻将卫韫给他的信号弹放了出去,然后匆忙躲到了不远处一个石洞之中。

说着,他撑着身子,往外走去。

这时外面的药童端着糕点站在门口,恭敬道:“姑娘,我可方便进去?”

长公主回过头,看见他消瘦的背影,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站起身,撩起帘子来,往外走了出去,叫了一声:“陛下!”

血瞬间喷溅出来,玉琳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啊”,就被沈无双死死捂住了唇,玉琳琅面上还是惊骇之色。沈无双确认她没了气息后,颤抖着站起来。

赵玥顿住步子,看着女子赤脚朝着他跑了过来,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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