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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谁不知?”另一人打断,“我猜是五日前,陛下的登基大典上,册封沈氏为后,可对?”

那人点头应道:“差不多了,只是,登基大典上,册封沈氏为后时,沈氏并不在场,你们可晓得?”

驿站静下来,晓得的都不作声,不晓得的都面面相觑。

“不仅沈氏不在,京师沈府,也没有一人到场。”最初那名长吏道,“这事我听说了,宫里好像也没有要将此事瞒着的意思,想想也无怪,国公爷还在回京的路上,皇后娘娘听说是病了,老沈大人之前不是被流放了么,说是身子骨不行,受不得寒,还没入秋就被沈大人送去南面养病了。”

“老沈大人在养病不假,国公爷在回京途中也不假。但皇后娘娘这事——”那人说着,将声音压低些许,“听说并不是病了,而是不肯受皇后封衔,一人搬去了皇陵住着。”

“搬去皇陵,这是何意?”众人惊道,又问,“天家的事,你怎么会晓得?”

“不才有个旧友,而今在忠孝卫当值。”忠孝卫,即守卫皇陵的亲军卫,“他与我说,皇后娘娘与晋安帝一起长大,情同姐弟,而今晋安帝宾天不足月,天家虽请了原十二王爷,镇南王的世子为他守孝,到底关系远了,身份也低了些。晋安帝无后无妃,无子无女,皇后娘娘顾念他此去孤单,是以亲自为他守陵,还说要守大半年,等大出殡了,再守七七四十九天。”

一众人瞠目结舌。

皇后的身份是尊崇,可为先帝守陵,怎么都不大合适。然而,这是天家的家事,他们都不敢妄作议论,其中一名县官提醒道:“这位仁兄,这事您与我等说说便罢了,等上了京,切莫再提,当心惹祸上身。”

岂知那人笑了一声,拱手朝天一拜:“实不相瞒,在下军籍出身,曾在西北当过兵,平生最敬重晋安皇帝,御驾亲征,守住西北,实乃英雄人物,只可惜福薄,英年早逝,是以在下此去,并非进京朝贺,而是辞官,待日后回乡,亦会效仿皇后娘娘,为晋安帝守孝三年。”

苏晋听到这里,喉间一涩,直觉连清粥都难以下咽,半晌,搁下筷子,道:“走吧。”

李茕点了点头,招呼驿丞把马车赶来。

苏晋起身,随李茕离开驿站,路过众人,一行官吏都默了默,目光不自主被眼前人的气度吸引,原想上前搭话,但看她一脸生人勿进,全全作罢。

目送她上了马车,行至天野苍茫处了,才收回心神,接着方才的话头,道:“皇后娘娘如此,也不怕触怒陛下吗?”

“所以啊,有人猜,陛下与娘娘早生嫌隙,晋沈大人国公爵位,也是捧杀之意。”毕竟是晋安朝的头号重臣。

那人说着,叹了一声:“不过也说不清,听说沈大人也就这两日回宫了,且看陛下的意思吧。”

也不知是否是苏晋离开时,一身疏离与清寂久散不去,引得众人说话的兴头都阑珊起来,再言几句,竟各自静了下来,匆匆吃完茶,用完膳,蹬上马车,各自赶路。

城郊驿站,苍野茫茫,有人向南,有人向北,有人往,有人归,或更有甚者,有人不知此去何方,有人一路疾往却不是往故乡,卧在马车里,俯在马背上,星月兼程赶了近一月的路,痛心疾首过,悔不当初过,担心过亦悲伤过,而今冷静下来,只为求一个解。

沈奚回到京师当日,正是年三十,各院各寺均以停值,又因晋安皇帝新丧,永济帝虽已登基,宫中亦不能大摆宴庆。一干朝臣随朱昱深祭完天,原该各自回府了,听说今日沈国公回宫,竟规规矩矩地一个没走。

而今沈奚的头衔,户部尚书,内阁一品辅臣,一品国公,正儿八经的当朝国舅。

朝廷里不少人说,这样的出生,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皇家还有个更迭呢,也就沈府,简直常年尊荣不衰。

可不是?

先头一个阿姐是太子妃,后来晋安帝与他堪比亲兄弟,而今又改朝,另一个阿姐又当上皇后了。

随宫承天门左右洞开,门外,沈奚一人独立于马上,眉宇清泠如霜雪。

相迎的大臣,为首的是礼部罗松堂,舒闻岚,与邹历仁。

三人以罗松堂为首,上前来,领着群臣拜道:“下官等,恭贺沈大人晋封一品沈国公。”

沈奚不言不语地下了马,步到罗松堂面前,与这位年迈的大臣回了个礼:“罗大人。”

然后移目看向舒闻岚,又看了眼他手里托盘上的国公朝服,玉扣,与冠冕,忽然一扬手打翻。

袍服扑散在地上,玉扣坠地,发出一声清泠脆响,裂成两半。

沈奚一双桃花眼里如有寒霜:“朱昱深呢?本官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