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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旧同摇了摇头:“这回不一样。”他脸色灰败,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这世上的事,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快走,带着辞儿一起走,别管我了。”

江玥儿仍不解,伏在江旧同膝头泣不成声。

苏晋将他方才的话在心头过了一番,问:“江老爷,令公子是否已经出事了?”

江旧同瞪大眼,问:“你、你怎么会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江旧同的命门便是江延逃役,逃役依军令该被处死,兼之江旧同曾为江延行贿官府,江家一家可谓被姚有材捏得死死的。

若姚有材只是求财,那么他一定不会动江延,江旧同便不至于心如死灰。

而今日,江旧同之所以让江玥儿带着江辞一起走,大概是江延那边已经出事,他想着能保全一个是一个。

苏晋道:“江老爷,你以为你跟着姚有材上京认罪,便能保全江家二位公子的性命么?江延已是死罪,但江家的军籍仍在,他逃脱的,他的弟弟就该承担,姚有材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他不会放过江家。”

江旧同惶惶道:“可是、可是辞儿才十一岁,还那么小。”

他说着,又是一叹,“苏公子,这是江家的事,您……不必管了。”他一顿,看向江玥儿,切声嘱咐:“玥儿,你听爹的,明日,不,你今日就回翠微镇,连夜带着辞儿走,去哪里都好,别再回来了。只要你们走得及时,一定不会有事。”

苏晋听他言语里有蹊跷,眉心一蹙,心头一个念头顿起,冷声道:“不对,江老爷,你是不是允诺了姚有材什么?”

若非允诺了什么,他怎么会急着让江玥儿带着江辞离开?又怎么会知道他们不会有事?

“翠微镇的桑田,你把桑田许给姚有材了?!”

这下该让镇上的人怎么活?!

江旧同浑身一震,没想到不过一时半刻便让眼前的人看穿。

整个人如被当众扒了衣裳,藏的什么心思,存的什么念想,皮子里子被瞧得精光。

是,他不想管了,他原就不是什么大善人,当年就嫌翠微山穷,趁着逃役,搬去江南发了财。若不是江延考科举时险些被人瞧穿身份,他也不愿抛了大儿子,举家搬回蜀中。

那时的翠微镇真是穷啊,山被封禁,一点荒地种的粮食不够,只好挖草根,吃树皮。

他犯过事,心里的愧疚就像破了一个洞,非要做点善事才能弥补。于是带着镇民们伐荒林,开垦荒田,买桑种,教他们织布采桑。

十年过去,日子越来越好,他还以为昨日非可以今日补,哪里知遇上了姚有材。

他拿他行贿的事威胁他,拿江延的命威胁他,他里里外外不知拿了做少银子去填,却填不满他的贪欲。

苏公子说得对,姚有材就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他非但要财,他还要权,如今他要跟着钦差进京,正好拿江家的事好好告一状,立下功劳,添一笔政绩,往前走就是平步青云,锦绣大道。

江旧同想,事到如今,江延锒铛入狱,翠微镇那一镇的人,他还管什么管?他们能过上好日子,全赖他江老爷心善,可心善的前提是人能好好活着,他已是泥菩萨过江,只能签下地契,转让桑田,认下欠官府的千百两银子。

而这千百两银子,就让镇民想法子去筹吧,他们……拿了他那么多,该帮着还。

苏晋一时气得想笑,与虎谋皮只有一个下场,自取灭亡。难道江旧同以为,他将桑田许给官府,就能救江家一家于水火?

他这么做,只是害了这一镇无辜的镇民而已。

但她一个字都不愿与江旧同多说,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来,朱南羡看她一眼,知道她在为镇民担忧,然而眼下,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匕首带着么?”

苏晋点了一下头,从腰囊里取出九龙匕递给他。

匕刃锋利,朱南羡抬臂一斩,顷刻就将锁着江旧同的铁链斩断。

“南护院,你……”

朱南羡抬眸,看他一眼:“我不是为救你。”他道,“你活着出去,镇上的镇民才不至于背这笔莫名的债。”

言罢,也不等江旧同多言,拽了他的胳膊,带着他就要跳后窗逃。

正这时,屋外忽然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不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江家小姐来了?还带着两个人?”

是姚有材。

朱南羡心下一沉,屋内除开他一共三人,此间在二楼,他没办法赶在姚有材进屋前,将三人一并平安带走,可若只带走苏晋,岂非白来了?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正思虑,一抬眸,对上苏晋的目光。

她也正望向他,顷刻,朝正门外看了一眼。

朱南羡明白过来,也对,姚有材既送上门来,不如趁此时机,将该问的,想知道的,通通闹个清楚明白。

姚有材身后跟了十几个衙差,将门左右一推,负着手,官派十足地跨入门槛,高声唤道:“江老爷,江小姐——”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匕首。

苏晋从门后绕出,淡然一笑:“姚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