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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取出供状呈于柳朝明案前:“这是时雨写的状书,上附翠微镇民吴伯的画押证词。”

柳朝明笔头微微一顿,却没抬眼,只道:“我已不再是御史了,等回京后,此案会由刑部接手,他们会派钦差来蜀中,到时你可将状书与证据一并交予。”

苏晋听得那句“不再是御史了”,心中微微一拧。

“时雨将状书与证词交给大人,不是请大人审案的,而是请大人转呈给陛下,以陛下之明达,定能看出其中端倪。”

她抿了抿唇,续道:“陛下面上说,可赦大人妄动亲军之罪,其实那是假的,妄动亲军,罪同谋反,当诛九族,陛下是因想保大人的命,想留大人在朝当政,是以才这么说。可大人若能证明您昨日动锦衣卫是被迫为之,可举实证于陛下与文武百官面前,那么陛下或许就会准允大人重返都察院,重担御史一职。”

“不必了。”柳朝明听苏晋说完,淡淡道,“你真以为陛下不知是谁作梗,不知这其中因果吗?”

“他知道。”苏晋道,“但他还是这么罚了,因他在等这一份证据。”

她看着柳朝明:“还是大人不愿将这证据呈给陛下?那由时雨亲自去呈可好?”

柳朝明眉心微微一蹙,搁下笔:“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倒想问问大人想做什么?”苏晋道,“昨日陛下降罪大人,曾问时雨的意思,大人分明知道若时雨为大人求肯,陛下或不会撤去大人都察院的职务,大人不让我说下去,是不想时雨再卷入这朝堂纷争?”

柳朝明道:“你既已离开,朝堂是非与你无干,我如何,亦与你无干。”

他将笔架在笔山,起身收拾纸墨:“再者说,我是动了锦衣卫,翟启光杀卢定则,我未及时处置,是有包庇之过,陛下的处置并无过错。”

苏晋上前两步,拾起镇纸压住白笺一头:“那大人为何要动锦衣卫?”

“大人若觉陛下处罚得当,为何要备绯袍?”

“大人此刻,又在写什么?”

她只手压住镇纸,分寸不移,抬眸,望入柳朝明的眼:“亦或让时雨来猜,白笺作函,大人是在给老御史写请罪书。”

“苏时雨!”柳朝明声色一沉,“本官做事自有权衡,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

“什么样的权衡值得大人放弃毕生之志?”

“大人当年拜入老御史门下,承他遗风,承柳氏家学,立志成为一名御史,至今已近二十年。数载行来不易,怎可说弃就弃?大人明知动锦衣卫是大罪,却还是要动,明知保时雨与做御史不可两全,却囿于诺还是要保。”

“我知道,今日时雨说这话或许有些得了便宜又卖乖,但你柳昀不是心狠手辣吗?为何不一路心狠到底,当初将时雨软禁入书房未见你有丝毫心软,今日怎么不愿双手蘸血了?大人别忘了,你我手上,从前的血污还没洗净呢。”

柳朝明听苏晋说着,原本默然的神色忽地一瞬荡尽,唇角一勾,一下失笑出声:“苏时雨,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你以为我不让你在陛下面前多言,就只是为了保你?你可知屯田制实行以来,朝政遇到多少险阻?宽民迁乡,虽是利民利政,可私底下,又伤害了多少商绅富户的利益,引起过多少动荡?安抚过后,又有多少官商勾结,欺民占田?”

“所以大人就要私动亲军?”苏晋道,“变革从无一蹴而就,欲速则不达,大人让锦衣卫去各地清查欺民占田的案子原是好事,可未请过圣命,私用亲军,就是焚林而猎,涸泽而渔,大人目光深远,当初派下锦衣卫,难道料不到今日的后果吗?而今大人被革御史职,四十七桩屯田案无人来审,这就是大人想要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