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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稚衣不高兴地撇撇嘴,才想起这事差点被他躲了过去:“你还没说呢,你跟那裴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何会与你说上话,还这么关心你?”

不过是走廊里碰上,她打了声招呼,他抬手作揖,便叫人看到了这道口子。

元策据实答。

“那她为何在你面前自称闺名呢?”

“这很不寻常?”元策眨了眨眼,“我近来在长安偶遇的年轻贵女一多半这样。”

“……”

行啊,要不是他今日说漏嘴,她都不知道这长安城里还有千千万万个裴雪青!

姜稚衣起身跺了跺脚:“这些在你面前自称闺名的姑娘,以后都不许再跟她们讲话,不然不给你好果子吃!”

用完饭的学生开始陆续往学堂走,两人不宜大庭广众并肩同行,姜稚衣让元策在凉亭等谷雨送食盒过去,将午膳吃了再回来,自己先一步回了天字斋。

晌午过后便是下午的第一堂课,堂中本是一片昏昏欲睡的气氛,教书先生进来的时候,姜稚衣发现前排打瞌睡的世家公子们一下清醒了一半。

满头华发的老先生走到讲坛上,一拍镇尺,剩下那一半也醒了。

姜稚衣记得,昨日下午那位年轻先生的课,满堂的人几乎都是睡过去的。看眼下这位老先生一脸刚正不阿的模样,想来同冯教头一样,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不过姜稚衣无甚可怕的,坐在末排坐席,时不时往右手边的元策看一眼,仍自顾自想着心事。

是她错以为他还是当初那个在外讨人嫌的纨绔,忘了他如今有多风光,该成了京城贵女圈中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她如今无名无分,实则也怪不得那些贵女向他示好,要不干脆回头摆个宴,把这香饽饽已“名花有主”的消息暗示给她们?

讲坛上,先生开始讲课,姜稚衣偶尔听上一耳朵,更多时候专心想着她的宴席该如何操办。

不知多久过去,忽然听见一声“姜小公子”。

姜稚衣眼皮一抬,对上了讲坛上老先生望过来的犀利目光。

“这一问,请你来作答吧。”

姜稚衣一愣,看见前排有人窸窸窣窣回过头来,似乎也很惊讶老先生竟然会点她的名。

一愣过后,姜稚衣明白了,为何这位先生方才进门之时有那般威力。

不惧权贵的大儒,是连皇伯伯都吃不消的。

姜稚衣张了张嘴——

问题是什么来着?

虽看穿她根本没听讲,老先生并未下她的面子,又提了一嘴:“若你是朝中臣子,当此时,是主战,还是主和?”

原是二选一,那便随意蒙一个就是了。

姜稚衣刚要开口——

“理由是什么?”

“……”

姜稚衣轻轻闭了闭眼。

她倒不像这堂中的公子们惧怕挨手板,料定这老先生也不可能罚她,只是当着这么多纨绔的面,她若比他们还一问三不知,未免也太丢脸了。

这事要传出去,别说宴席不必摆了,她看她日后婚席也不必摆了!

这一辈子都别出去见人了!

姜稚衣抬袖掩了下额,往右手边悄悄递去眼神。

恰见元策搁下笔,将书案上写了字的白宣扯下,在掌心叠了起来。

“先生请容我想想——”姜稚衣拖延着时辰,盼着这字条快些扔过来,正是紧张之际,余光忽然瞥见前方什么一闪。

姜稚衣转过眼,看见前座人状似无意地举高了手中的书卷。

书卷空白处赫然写了几个大字。

姜稚衣一眼扫过去,如蒙大赦:“我主和。”

右手边,元策将将掷出的字条顿在了手心,顺着姜稚衣的视线往斜前方看去。

姜稚衣清了清嗓,回想着那几个大字的提醒,继续道:“西北两族联合发动战事,若迎战,我军必大损,纵观前朝,陆时卿陆中书大人便曾在吐蕃与南诏两族联合起战之时,有过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先例,若和谈可击破瓦解西北两族之联盟,又何必有此一战?”

老先生捋了捋长须,尚算满意地点点头:“此问并无定论,主战或主和不过各抒己见,姜小公子由此想到前朝吐蕃与南诏之战,也算切题——行了,今日的课便上到这里。”

姜稚衣为捡回的面子松了口气。

老先生一出学堂,前排世家公子齐齐转过头来:“姜小公子真是博古通今,令我等佩服不已!”

“我若有姜小公子一半引经据典之能,也不会总挨手板了!”

“……”

可都闭嘴吧!真正博古通今、引经据典的人,在她前面。

姜稚衣冲众人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向前座尴尬地看去一眼。

裴子宋似有所觉,半转过头来,朝她压低声道:“这是姜小公子应得的夸赞,我不过写了几个词提醒,若姜小公子不通晓这段史实,不可能看明白,若不是真心主和,也不可能答得上来。”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愧是相国之子,夸人也夸得分寸有度,让人听着不至于尴尬,不像那群言过其实的马屁精。

姜稚衣缓缓点了点头,认可了自己肚子里的墨水。

“这是自然,和为贵嘛!”主和这事自然是毫无疑问的,若是打起仗来,阿策哥哥不就又要去边关受苦,与她分隔两地了吗?

姜稚衣笑盈盈说完,感觉到右手边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偏过头去,朝元策会心一笑,轻眨了下右眼。

元策看了眼侃侃而谈的裴子宋,面无表情撇开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将那张写有“主战”二字的字条撕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