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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一朵朵梅花鲜亮起来,只剩下两瓣未涂的时候,希望就在眼前了,筋骨却也已是强弩之末了。

进入凉州后的这日傍晚,到了抵达姑臧城之前的倒数第二座驿站,姜稚衣蔫答答地被元策竖抱下马车,趴在他身上不愿下地:“……你就这么抱我进去吧,我不想走路了。”

身后玄策军士兵们十分有礼貌地转过眼去。

元策把剑丢给李答风,抱着人走进驿站。

刚一进院,迎面一道感激涕零的,声泪俱下的高喊:“郡主——!”

元策脚步一顿。

姜稚衣听着这惊心熟悉的女声,搂着元策的脖子愣愣偏过头去,看着暮色里那张同样惊心熟悉的面孔,难以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

“惊蛰?!”

惊蛰着一身朴素男装,擦眼抹泪地快步走上前来:“郡主,是奴婢……奴婢总算追上您了!”

姜稚衣半张着嘴,远远一指东南的方向:“你、你不是应当在郑县,在长安吗……”

“郡主,奴婢的伤正月末就好了,回到侯府之后听说您来了河西,便追了过来!”

“你这伤势刚好,追我追了一整月?”姜稚衣大惊,“我有谷雨跟着,还有阿策哥哥照顾,要你折腾什么!”

被提及姓名的人轻咳了一声。

姜稚衣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还被元策像抱小孩似的竖抱着。

惊蛰也像从主仆久别重逢的激越里回过神来,目光缓缓偏侧,看向元策的脸,再下移,看向姜稚衣搂在他脖颈的手,再左转,看向元策揽在姜稚衣腰后的手,再次上回,看向两人亲昵得十分旁若无人,十分理所当然的神情——

瞳孔震动间,听见元策忽然开口:“可否让我先抱我未婚妻进去?”

惊蛰迟疑地侧过身,让开了道。

元策抱着人大步流星往里走去。

惊蛰傻杵在原地,眼看姜稚衣趴在元策肩头回过头来,朝她招呼:“惊蛰,你这累了一路快别站着了,进来一起喝碗羊汤暖暖!”

后头谷雨也走上前来,感动得热泪盈眶:“惊蛰姐姐,我可太想你了!最近一路驿站房不多,郡主和姑爷都让我们同桌用膳的,我们快进去吧!”

未婚妻……姑爷……

惊蛰在心底默念着这些字眼,被谷雨拉着,脚像踩在棉絮上一般,踉跄着往里走去。

进了屋子,谷雨见她风尘仆仆的,领她到了面盆架边,给她净手净面。

惊蛰也忘了客套,就这么让谷雨伺候着,偏着头,一双眼直直盯着八仙桌那边——

一张八仙桌明明有四条长凳,姜稚衣却与元策肩捱着肩共坐在一条长凳上,面前只放了一碗羊汤。

姜稚衣捧着碗低头喝了一口,蹙起眉头对元策摇了摇头:“我觉着没有昨天的好喝。”

“不是为了好喝,给你暖身子的。”

“那不好喝我就喝不下去呀。”

“三口。”

姜稚衣叹了口气,低头小小喝了三口,皱了皱鼻子,把碗推给了元策。

元策接过她推来的碗,仰头喝完了剩下的羊汤。

屋里突然惊起咣当一声大响。

姜稚衣人一抖,抬起头来。

元策掀起眼皮,看向一脸惊恐的惊蛰,盯着惊蛰,抬手揉了揉姜稚衣的发顶:“没事,你婢女打翻了面盆。”

看着那双乌沉沉的眼,惊蛰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弯下身去捡面盆。

“没事,别收拾了放着吧,快坐过来!”姜稚衣拍拍手边另一条长凳。

惊蛰脚步虚浮着走过来,在姜稚衣旁边的长凳坐下。

姜稚衣指指她面前那碗羊汤,示意她喝:“快与我说说你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可是风餐露宿骑了一路的马?没动着之前伤到的筋骨吧?”

惊蛰如在梦中一般地捧着汤碗,摇了摇头:“奴婢一切都好……”又犹豫着看了眼元策,“郡主,奴婢有些话单独与您说……”

姜稚衣一愣,想她千里迢迢赶来,的确有些古怪,莫不是给她带了什么侯府的消息,便看了眼元策:“那我与惊蛰去一趟上房。”

元策眼看着惊蛰,问姜稚衣:“今晚还要我陪你就寝吗?”

惊蛰无声抽起一口凉气。

姜稚衣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

他陪她睡觉,不就只有那意外的一次吗?说得好像天天陪她睡一样。

“不用,惊蛰来了,我与她好多体己话要说呢。”

元策点点头:“那你们去吧。”

姜稚衣跟惊蛰一道起身去了上房。

惊蛰跟着她后脚进去,合拢房门,面对着紧闭的隔扇迟迟没有开口。

姜稚衣看着她的背影紧张道:“怎么了,可是侯府出了什么岔子,不会是舅父舅母闹和离吧?”

惊蛰回过身来,摇了摇头:“郡主,是奴婢有些事不明白,想问您——”

“什么事?”

“您为何、为何会与沈少将军定亲?”

姜稚衣一愣:“什么叫为何会与他定亲,我不是一直想与他定亲吗?不趁他这次回京定下亲事,难道还要再等他一个三年?”

“三年……”惊蛰失神地喃喃着。

正月末,她回到侯府,听说郡主与沈少将军的亲事,惊得险些掉了下巴。

但第一天,她不过在不可思议着郡主与沈少将军是怎么从冤家和好,成了相好的。

直到第二天,她在瑶光阁里收拾物件,听小满与她感慨,说她错过了许多郡主与沈少将军的趣事,还说这两人历经三年能够修成正果当真不易,她才察觉不对劲。

听小满说着前段日子的事,她越听越坐不住,这便急急赶了过来。

“……您三年前何时与沈少将军相好过?”惊蛰怔怔看着她,“奴婢怎么一点也不知晓?”

姜稚衣比她更愣了。

“你不知晓?三年前我与阿策哥哥私会,不都是你为我二人奔忙周旋的吗?”

“奴婢何曾做过这样的事……三年前、三年前您与沈少将军不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对头吗?”

大眼瞪小眼的死寂里,叩门声蓦然响起。

“衣衣。”元策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姜稚衣眼下分不神去思考,元策怎会忽然这么亲热地叫她,呆呆道了声“进”。

元策推开门走了进来,看了眼僵持不下的主仆二人:“怎么了?”

惊蛰僵硬地回过头去。

姜稚衣一把拉过元策的手腕:“你来得正好,惊蛰说她不记得三年多前我俩私会的事了,这是怎么回事……?”

元策沉吟着看了眼惊蛰,问姜稚衣:“你这婢女此前遭遇山贼受伤,可曾损伤过记忆?”

“不,不曾……”惊蛰坚定地摇头到一半,眼看姜稚衣和元策这如胶似漆的恩爱模样,自己也怀疑起来,捂上额头眨了眨眼,“吧?”

“你看你,若当真失了忆,自己怎么会清楚呢?”姜稚衣皱了皱眉,着急地同元策说,“快,快请李军医过来给惊蛰把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