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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寂听着身后的骚动,眸光一紧,面露疑惑:“这烟火弹不是郡主给下官的讯号吗?所以下官才点了人手出营赴命,郡主怎么竟倒打一耙上了?”

“看来魏长史最后的人手都在这里了,就剩这么几个,难怪只能靠睁眼说瞎话。”姜稚衣往他身后发憷的几人看了一眼。

活捉她和裴家兄妹必然是魏寂的最后一个计划,魏寂定要点齐人手运送他们出城与叛军会合。那几名奉命活捉他们的黑衣人只交代了城门那头的接应人是谁,却也不知道魏寂身边还有哪些人手。

锁定魏寂简单,但要扫清内鬼——方才她和裴子宋商量过后,决定放烟火引蛇出洞。

魏寂体恤一笑:“郡主可是因朱刺史投敌,便看谁都像叛徒,郡主金尊玉贵,从未见过战事,想必受了刺激,这才生出臆想,下官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营地里的士兵们似觉有理,犹豫的刀再次提起来对准了玄策军。

一阵哒哒马蹄声远远传来,惊蛰回头望了眼,与姜稚衣耳语:“裴公子到了。”

姜稚衣点点头,朝后伸手一引:“魏长史耳朵听不懂,不知眼睛能不能看懂?”

裴子宋勒马停下,冷眼看向魏寂,朝身后的玄策军打了个手势。

几名玄策军将三副蒙着白布的担架抬了上来:“回禀郡主,我等在城北林中发现朱刺史及其妻女的尸首!”

担架落地,白布掀开,三具新鲜的尸首暴露在眼下。朱逢源脖颈血迹未干,至死仍瞪着一双眼,似不敢相信是何人下的手。

一众士兵大睁起眼,又惊又怒,手里的刀颤动起来。

姜稚衣低头看见朱逢源的死状,脸色一白,闭住了呼吸。

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惊蛰抬手想去搀她,却被她摇头拒绝。

姜稚衣不避不让地,若无其事一眼眼看过那三具尸首。

魏寂咬紧牙关,扫视过团团包围他的玄策军,眼底凶光一现,突然朝前冲去。

不等魏寂等人的刀锋靠近姜稚衣一寸,几名玄策军于电光石火间上前,人手制伏一个。

咚地一声,魏寂被按倒在地。

姜稚衣前一瞬将将要后退的一双脚用力钉在原地,好像这死不瞑目的尸首不是什么事,冲她来的刀锋也不是什么事,深吸一口气,岿然不动地定定望向魏寂的头顶心:“杏州长史魏寂,私通叛贼,火烧军粮,谋害一州刺史,数罪并罚,就地正法!”

“是!”

“我乃一州长史!”魏寂从泥地里挣扎着抬起脸来,目眦欲裂地看着姜稚衣和裴子宋,“你们一个不干政的郡主,一个未入仕的白身,何敢对我用刑!”

“你一个五品长史,有本郡主送你上路,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三七!”

三七一把拔刀而上,忽然脚步一顿想起什么,看了眼手里的大刀,转头望向裴子宋那柄文人雅士的剑,伸手过去。

姜稚衣一愣,压低声问:“换刀做什么?”

三七用气声答:“少将军说的,在您面前杀人文雅点,不能吓到您。”

“……”

像被动摇了军心一般,姜稚衣鼻头酸意上涌,眼眶发热,强忍着将泪逼退回去,冷声道:“……我现在命令你吓到我,吓不到我,军法处置!”

三七敛了色,颔首应是,点了几名玄策军一同上前。

“郡主饶命——郡主饶——”

十几柄亮晃晃的弯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十几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四散。

姜稚衣浑身一颤,望着那些血流如注的豁口怔怔垂下眼,盯着滚到自己脚边的那一颗头颅一阵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上嗓子眼。

惊蛰悄悄抬起手,支撑住了她的后腰。

裴子宋呼吸一滞,也在这杀戮场里也感到了窒息,片刻后握紧了手里的剑,稳了稳神转头看向姜稚衣,轻声道:“你去马车里吧,接下来交给我。”

他们拿出这样的阵仗,自然并非为了处决魏寂这么简单。

魏寂方才将大批玄策军拖在粮仓,一则为减少他们身边的守备,二则必定也趁机在军营散播了动摇军心的言论。

当着全营的面,一句句将是非分辩清楚,是为了把涣散的军心揉起来。

血腥味在热夏的空气里四溢弥漫,姜稚衣屏息缓过这一阵眼冒金星,朝裴子宋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她来说最好,那就她来。

姜稚衣指尖掐紧了掌心,努力提上劲来,慢慢抬起靴尖,往前迈了一步:“这就是叛徒的下场,诸位都看清楚了吗?”

少女声色泠泠如泉,轻似浮雾的裙裾飘飘然拂过脚边那颗头颅,如见天上的仙娥举起屠刀,全营士兵目光震动地看着这一幕。

“魏长史方才有一句话说的对,永盈郡主从未见过战事,但是,玄策军的少夫人见过。”姜稚衣双手交叠于身前,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张张蓬头垢面的脸孔。

“哪怕朱刺史遇害,魏长史投敌,下一拨敌军或许很快就要到来,我亦不惧,诸位首战告捷,城中尚有曹司马主持大局,营里剩余粮草仍可支撑数日,难道要比我先退缩吗?”

“诸位以为叛贼要得民心,便不会屠城,投降是条活路,对于别州而言或许是的,但对杏阳而言,河东既然要拿它当作抵御河西援军的堡垒,那么一座堡垒里,岂可容下两种颜色的旗帜?即便诸位将这座城池拱手相让,叛军入城的第一件事也是屠光当地所有守军,以绝后患!我父宁国公与河东节度使为旧识,我曾称范德年一声范伯伯,知他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错放一个之人,所以诸位与我一样,没有退路可言!”

一众士兵牢牢捏紧了拳头。

“我们唯一的出路,便是拼尽全力守住杏阳,等待河西援军抵达。今夜,诸位与我河西玄策军并肩作战,当亲眼见证过玄策军的能力,这仅仅是我军中一百名将士,此刻正朝杏阳日夜兼程赶来的,还有数以万计的玄策军,还有曾千里奔袭,孤身深入北庭的沈少将军。”

“沈少将军于敌境尚可逆风奔袭千里,何况从河西至关内一路,所有关卡城池都将为玄策军开道让行,诸位将士——”姜稚衣一把抽出裴子宋手中那柄剑,“可愿与我一同相信沈少将军,可愿与我一同共御外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