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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建隆帝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眼瞅着又老了几岁。

“皇祖父,您保重身体。”太子长子魏昂接过御医送来的养神汤药,坐到龙榻前,亲自喂起老皇帝来。

建隆帝看着自己最疼爱的长孙,心疼道:“光顾着说朕,你自己去照照镜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魏昂苦涩垂眼,两行泪便滚落下来。

他二十七岁了,眉眼酷似太子,长得文质彬彬的,清俊儒雅,他这一哭,建隆帝的心又揪了起来。

他的前半生,四处征战打下这万里江山,等他坐稳龙椅,儿子们都已成年,除了太子留在京城,另外三个儿子都封了藩地替他驻守边疆。可以说,他没有享受过什么父子天伦,直到长孙出生,日日在他眼皮底下长大,建隆帝才弥补了做父亲时的遗憾。

“莫哭莫哭,还有皇祖父。”建隆帝拍了拍孙子的肩膀。

魏昂偏头,用袖口擦擦眼泪,继续服侍建隆帝喝药。

建隆帝身体好转后,重新上朝,一上朝,便被臣子们催着立新太子,毕竟他的年纪也摆在这儿,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建隆帝亦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还需要深思熟虑。

终于,过了一个年,考虑得也差不多,正月十六这日下了早朝,他叫来五位内阁大臣,商议立储之事。

有人试着举荐燕王。

唯一的嫡长子死了,庶出皇子们只能按照长幼顺序来,那二皇子燕王当之无愧。除了长幼,燕王戍边有功,那都是货真价实的政绩。

建隆帝沉吟半晌,道:“燕王好武,可戍边打天下,不适合守天下。”

帝王若穷兵黩武,害国害民。

刚刚举荐燕王的那个阁老便不说话了。

战功赫赫的燕王都不行,屡次触犯律法全靠太子求情才赦罪的秦王、代王就更不行了。

于是,首辅黄仁道:“皇长孙仁厚纯孝,颇有仁君遗风,可为储君。”

建隆帝仍是沉吟,然后看向其他几位阁老。

阁老们察言观色,一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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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燕王府过了一个看似低调实则人人欢喜的新年。

殷蕙面上笑得好看,心里的弦却渐渐收紧,知道公爹燕王即将迎来新年的第一个沉重打击。

公爹不高兴,全燕王府的人都得小心翼翼。

为了不被公爹盯上,从太子病逝后,殷蕙就再也没有出过王府,只与周叔、祖父保持书信往来。

魏曕还问过她为何不出门了,被殷蕙用天寒地冻懒得动弹搪塞了过去。

果不其然,正月下旬,建隆帝下旨昭告天下,册封皇长孙魏昂为储君,称皇太孙。

建隆帝单独发给燕王的圣旨比朝廷官文先送到燕王府,尚不知圣旨内容的燕王将妻妾儿孙们都叫了出来,全府上下一起恭迎圣旨。

这阵仗,还有众人面上隐藏得很好却依然有迹可循的喜意,弄得传旨的公公笑容都微微僵硬起来,待所有人都跪好,传旨公公清清喉咙,开始宣读圣旨。

圣旨最开始,建隆帝便先对儿子燕王表达了端文太子去世给他带来的沉痛打击,由此越发地思念远方就藩的其他儿子们来,嘱咐燕王照顾好身体,千万别再让承受割肉断臂之痛。跟着,建隆帝又夸了一通皇长孙魏昂的纯孝,那是一个多么好的孙子啊,再顺理成章地要封好孙子做储君,并希望文武双全的燕王继续替皇家镇守边关,魏家祖孙三代继续开创一片盛世天下。

燕王听到前面一段,再次以袖拭泪,听到中间一段,燕王仿佛悲伤难抑般深深地垂下了头,到了最后,他哭着叩首,领旨谢恩,表明自己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厚望。

殷蕙默默地跪着,能看到斜前方徐王妃苍白的脸色,也能看到旁边纪纤纤愕然张开的红唇。

因为重生,众人白高兴时殷蕙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但这会儿众人要准备迎接公爹持续数月的易爆易怒了,殷蕙就再也无法淡然了,恨不得接下来的几个月都不用离开东六所。

接了圣旨,传旨公公去客房歇息了,殷蕙等人跟随着燕王哗啦啦地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向燕王。

燕王的目光,落到了长子魏旸脸上。

魏旸紧张得垂眸静立,不知道父王为何要看自己,不知道要不要说些什么。

燕王实则在透过儿子看另一个人,那个他根本没有见过几面的侄儿魏昂。如果他没有记错,魏昂只比自己的长子大两岁,今年才二十七,一个从小到大可能都没离开过京城只知道跟着先生们读书的侄儿,凭什么踩在他的头上?父皇英明一世,怎么到老却糊涂了?还是说,因为他离开京城太久,父皇早忘了他这个儿子,只喜欢养在身边的孙子?

怒火在胸口翻滚,烈焰一浪高过一浪,而这怒意,全通过眼神落到了被他注视的魏旸身上。

魏旸再也承受不住,眼看就要跪下去,徐王妃及时走过来,挡在儿子面前,目光温柔地看向燕王,微笑道:“王爷,朝廷新立储君是喜事,您看咱们要不要安排一场晚宴庆祝庆祝?”

燕王还是愤怒,但被徐王妃一提醒,他那快要烧成灰的理智也回来了。

朝廷来宣旨的人还在王府,此时若传出他暴怒的消息,那些人会怎么想,父皇知道了会怎么想?

于是,燕王就笑了出来,对徐王妃道:“是该庆祝,你来安排吧,我去给父皇写封回信。”

说完,燕王先行离去。

徐王妃用警告的眼神扫视一圈众人,委婉地提点几句,便让大家散了。

魏旸、魏昳都还要去当差,魏曕甚至还在卫所并不知道此事,殷蕙等小辈女眷带着孩子自行往东六所去了。

进了东六所,纪纤纤终于忍不住,小声对徐清婉道:“大嫂,您说皇上怎么……”

“住口。”徐清婉目光严厉地打断了她,“皇上也是你能随随便便挂在嘴边的?再有下次,我会禀明母妃。”

纪纤纤立刻抿紧了嘴巴。

徐清婉再看向殷蕙,见殷蕙神色恭谨,知道她不像纪纤纤那般在这种事情上口没遮拦,便没有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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