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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好好的省城医院不呆,要跑到江城,但邓安的来历就让他在医院的地位有点超然。

这样也让医院里某些医术出众的医生心中隐隐不服和嫉妒:有他那样的际遇,谁会比谁差呢?再说,他这么出名何尝不是名师带来的效应?

但是邓安一直遵循院规、尽心尽责,从来不推诿也不嫌累,手术几乎从不出错,口碑极佳,有时省医院也会过来要求他过去帮手,因为有些高难手术他的恩师会要求让他过去一同主刀,那真是盛况空前,观摩者众,不乏有很多私立医院或公立医院愿意高薪挖走他——简直是生招牌啊。所以在业务上还真没有人挑得出他的错处。

直到去年和病人打架出了事,又风传他私生活不佳,邓安的形象便似裂了一条缝,叫人颇想扒开那条缝看看内里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今他拒医。

这本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第一院长已经答应,第二明面是生病实际是拒医的借口被戳破,第三病人家里有能力,这就涉及到他的风评和医德了。

院长骑虎难下,软硬兼施,邓安就是咬定了要拒绝。后来院长也有些恼怒,对邓安说:“你总得说出个理由来,为什么?”

邓安沉默许久,才说:“我不给伤害过无辜同行的人治病。”

院长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伤害同行的人?”转眼一怔。

病人是邻市一家建筑公司老板的公子,因为他的情人宫外孕大出血,抢救虽及时却丧失了生育能力,他便质疑是医生失职,手术出错造成的,带了人去医院闹事,不由分说地砸打医生,闹得大了,竟持刀行凶,主治医生没伤着,伤到了一位来劝架的外科医生,那位外科医生除了皮肉伤外还被伤到了手的筋腱,至今不能执刀手术,二十年苦学一朝尽失,镇日以酒解愁。

而那位外科医生在省医院进修时和邓安相识,两人关系不错,出事后邓安去看过他,可是邓安说不出安慰的话,他们自己知道,一个外科医生不能再拿手术刀的那种难受绝望,这就像一个舞者失去了腿,一个画家失去了眼睛,一个歌手失去了声音,不是不能再活下去,只是这几十年的辛苦和追求都成了空,必须要重建河山,而那河山并非自己所爱所想,那还有什么好安慰的?

院长得知这段恩怨,一时也出不得声,邓安说:“他原来的主治医生是故意的。”

故意推荐邓安,故意让那人来找院长。因为那位主治医生也不想给那人动手术,脑外科手术何等精密,一个情人宫外孕导致不育都能蛮横无理归罪医生闹成那样,如果他不慎,不,就算他尽善尽美地完成了手术,之后的情况谁也不能预料,谁知道他们家又会闹出什么事来!到时真是满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邓安是最好的人选。他有名医恩师靠山,在国内没有家眷负累,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位主治医生也知道邓安曾经说过,他不会给任何伤害过同行的人医治。他也不是不同仇敌忾的,只是自己惹不起,就让邓安来教训教训这个狂徒。

邓安理解他,但是也不愿意背黑锅。

院长试图再次劝说他:“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我答应了人家,实在不好拒绝,就只这一次,一次,绝无下次。以后如果有关系户找来,我一定先问过你。”否则拒医这件事已经传了出去,对医院对邓安都没有什么好处。

邓安摇头:“院长对不起。不仅仅是因为我认识那个同行,就算不认识,只要我知道,我就不会收治。我这个人没什么原则,但这个底线是绝不会放弃的。”

院长恨道:“可是你……”

邓安笑笑说:“装病是不成了,停薪留职吧?没有关系。”他正好有空可以把一些国外的脑外科专著翻译过来。

他又补充道:“他罪不致死,没有我,他一样可以找到其他好医生。”

省城有不少出色的脑外科专家,当然还可以去外省去首都,这些都不关邓安的事。只是时间不等人,越久,手术越难做,对主刀医生的要求越高。他可以肯定恩师肯定不会出手,恩师医术极高,但是对于医德的观念师徒俩简直是一脉相承,想当年他们师徒这么合得来,可不单单是因为自己天赋高而已。

医者父母心?邓安和他师父更相信: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要向我的无辜同行行凶?行啊,有本事你就一辈子不要生病,你的家属也不要生病,否则,总有叫你后悔的时候。

“你有本事一家老小亲戚从现在起都别生病,不然的话,我告诉你,全院联名,整个市里没一家医院、一个医生会收治你们家任何一个人!”

这是去年邓安打人后说的话,他做不到让其他医生联名不收治,但是至少他自己可以做到。

这件事闹得很大,因为病人家属在一边派人去省城通关系找名医的同时,在医院门口拉了条幅,大字鲜红得煞是吓人,质疑江城医院的医生医德,公开讨伐为什么医生可以出尔反尔在没有特殊情况下拒医病人,不顾病人安危,医德何在,公道何在。

邓安对之只是付诸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