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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酥酥循声抬眸,只?见会客厅正中的红棕皮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左侧的老者穿唐装,浑身价值连城的古玩意儿,精神焕发,右侧的老先生衣着随性,身体与精神头?明显都要弱些,但那满头?的白发依然梳理得一丝不苟,坐姿闲适端正,气度端方雍容,尤其一双眼,蕴蓄着强大?而富足的精神力?量,清明精锐,教人不敢逼视。

殷酥酥这头?正悄然观察着两位老人,蓦地,目光与一道犀利视线撞个正着。

是右侧那个老爷爷。

她僵住,略显窘促地低下头?。

老先生视线平静地落在殷酥酥身上?,打量几秒后,眼中逐渐显露出满意之?色。

费疑舟眼眸低垂下去,唤道:“周爷爷,爷爷。”

“一请你不来,二请你也不来,最后还得你爷爷亲自出面才?能让你到?我这儿来一趟。”周儒霖老爷子和蔼地揶揄,“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阿凝。”

“……”殷酥酥微讶,下意识偷瞄费疑舟一眼。

阿凝?

费疑舟淡笑回话:“前些日子太忙,实在走不开,给?周爷爷赔不是。”

“好了好了。你能来看看我这糟老头?,我已经很高兴了。”周儒霖摆手,瞧了眼费疑舟身旁的殷酥酥,打趣儿地扬眉,转向费豫真:“阿凝这是把女朋友也带来了?”

“……”

殷酥酥暗道一声糟糕,心想:费家大?少爷临时抓壮丁,把她找来假扮未婚妻,肯定还没?跟费爷爷通过气。

完蛋。不会要穿帮了吧?

殷酥酥心里焦灼不已,偷偷扭头?,看身边。

太子爷眉眼如画,一副风平浪静没?事人的模样。

殷酥酥急死,翘起已经汗湿的小?拇指,轻轻勾了下费疑舟干燥的掌心。

十指连心,丝丝缕缕的痒,从手掌心直达心尖。费疑舟眸色微深,不动声色地滚了下喉,终于?侧目,望回她。

殷酥酥眸子亮晶晶,用口型说:【你说话啊,你爷爷又不认识我。】

费疑舟安静地注视着她,依旧不语。

殷酥酥正要继续用口型催促,不料,沙发上?的费爷爷出声了。

费豫真笑容愉悦,对?老友道:“老周,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殷酥酥,我家阿凝亲自给?我选的孙媳妇。”

*

在殷酥酥的观念里,家宴就是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顿晚饭,豪门家宴与普通人家的家宴,至多也就是菜品上?有些区别。但周家这顿家宴,却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晚宴场地设在玻璃花房,占地百坪的空间,仰头?便能望见浩瀚夜空。数十名灯光艺术家组成的团队现场进行光影艺术表演,再由米其林大?厨根据光影主题烹制相应菜肴,光影转换,菜肴上?新,堪称视觉听觉味觉的三重盛宴。

殷酥酥刘姥姥进大?观园,开了眼界,边享受美食边看演出,吃得津津有味。

她也成了席上?唯一还能认真吃饭的人。

宴席过半,殷酥酥水喝多了,离席去洗手间。返回花房时路过一座假山石,听见两道女声,压着嗓子以粤语议论。

殷酥酥步子停下。

听见其中一个说:“从来没?听过费疑舟谈恋爱的消息,怎么忽然就有未婚妻了?”

另一个说:“说不定是奉子成婚,或者有什么隐情。”

“很有可能。一个戏子,能攀上?费家,背地里不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那个圈子最擅长的不就是伺候人?”

这话引得另一个女孩咯咯直发笑,轻蔑地讽刺:“是啊,那些个狐媚手段和死缠烂打的招数,我们可学不来。”

……

殷酥酥听得有些生气,一怒之?下甚至想冲上?前理论,可心思左右转转,动作又顿住了——

能出现在周家家宴上?的,就算不是周家人,也必定是某户沾亲的千金小?姐。她这么过去理论,就算口头?上?讨回了公道,私下里也捞不着任何好处。得罪资本,她今后的日子可就举步维艰了。

冲,不行。忍,难受。

如何是好?

殷酥酥纠结过来纠结过去,踱步过来踱步过去,愁得揪头?发。就在她抓狂的时候,一声轻笑却忽然在背后响起,淡得几不可闻。

殷酥酥吓了一跳,猛地回转头?。

庭院夜浓露重,几米远的龙血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修身斜倚,懒散又清冷的眉与眼,自带某种空远的清贵寂静。

殷酥酥想说话又怕声量太高暴露自己,只?好上?前几步走到?那人跟前,压抑愤懑小?声说:“费先生是在看我笑话吗?”

真是的。

她被嚼舌根,归根结底不都是因为他??

他?怎么还好意思笑她呢!

费疑舟眼底浮起一丝兴味,也学她的模样,低声:“先声明,我绝对?没?有。”

殷酥酥不信:“那你刚才?笑什么?”

费疑舟懒漫自若地说:“看你叉着腰走来走去,觉得你像个冒烟的茶壶。很可爱。”

殷酥酥被噎住,心想这是什么比喻。冒烟茶壶?哪里可爱。

费疑舟余光扫过假山石,冲她抬眉:“被人乱嚼舌根,不想出口气?”

殷酥酥沮丧地垮下肩膀,无奈极了:“你以为我不想出气。我们这一行不能得罪有钱人,你不懂。”

费疑舟:“有我撑腰,你怕什么。”

殷酥酥听了有点哭笑不得,无奈道:“你能帮我撑腰一时,总不可能帮我撑腰一辈子。今晚之?后,一切都会回归本来的轨道。”

短暂的气愤之?后,她已经冷静下来,知道怎么样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费疑舟直勾勾瞧着殷酥酥,忽道:“你过来。”

殷酥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本能感知到?了丝丝危险,告诉她不能听话,于?是摇摇头?,说:“回去吧。你是今晚的主角,离开太久不好。”说完,她转身欲逃。

下一瞬,手腕一紧,被人捏住。

殷酥酥微怔,没?等?她回过神,费疑舟已经一把将她拽回去,力?道柔和却不容悖逆。双臂顺势封拢,将她禁锢在他?与假山石之?间的狭小?空间,不许她逃离。

费疑舟眸色黯得有些可怕,咫尺之?遥,情绪莫辨。

殷酥酥惊愕地瞠目,正要说话,假山石背后的脚步声与交谈声却已近在耳畔。

假山石背后议论殷酥酥的两个女孩,一个是周家的三小?姐,一个是周太太的侄女,她们边聊天边从假山石后往外走,正讲得兴起,转眼便瞧见两道月色下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她们认出了殷酥酥手腕上?的钻石手链,也认出了费疑舟身上?的黑缎西服,脸色登时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别过头?装作没?看到?,打算快步离去。

刚走出两步,背后响起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聊完了?”

“……”两个年轻女孩儿身形骤僵,只?得顿步,灰溜溜地回过身来。

“大?哥……”

“费先生……”

费疑舟垂眸看向怀里的殷酥酥,平静地说:“刚才?听清楚了吗,这些人以为你出现在这里,是凭你对?我使尽狐媚手段。”

殷酥酥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

费疑舟:“可事实却正好相反,是我对?你不择手段,厚着脸皮死缠烂打。”

殷酥酥:“……”

周家两个说坏话的小?姐:“……”

两人相视一眼,都震惊得骇然失色。

寒月下,费疑舟的眼中别无旁骛,直直盯着怀里呆怔的姑娘,忽而懒洋洋又略带自嘲地一弯唇:“如果你真能对?我使点手段,我才?求之?不得,这样至少说明你心里有我一席之?地。不是么?”

殷酥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