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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手正直向后,适当用一些力。”郑西野耐心而细致地为她调整着所有细节,“枪托要抵在你的肩窝上。”

讲解完所有要点,郑西野握住姑娘的右手,在她耳畔道:“现在,开枪。”

许芳菲直视胸环靶,扣动扳机。

第一发子弹射击出去,6环。

然后是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

最后,许芳菲的成绩是27环,还没有及格。

她失落地叹出一口气。

“崽崽,你不要紧张。”郑西野握住她的双手,唇贴在她耳侧,柔声道,“注意,人类眼睛存在视觉误差,所以你瞄准的时候,不要瞄靶心的白点。瞄准点适当抬高,瞄准白点的上三分之二。”

许芳菲点点头:“嗯。”

“再来。”

砰砰砰砰砰。

这一次,许芳菲的成绩是30环。

“你很聪明,领悟力很强,每次都有进步,这非常好。”郑西野在她耳畔很轻地笑了下,说,“继续。”

许芳菲受到鼓励,精神大振,紧接着又打了五枪。

在第五次打靶的时候,电子计分板上,她的成绩由最初的27环不及格,变成了41环优秀。

“哇!41!”许芳菲喜上眉梢,欢喜地转头看向郑西野,眼眸亮晶晶:“教导员,你看见了吗!我41环了,我打了41环!”

郑西野也耷拉着眼皮,黑眸沉沉,瞧着她,“嗯,厉害。”

许芳菲又说:“而且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穆教指导我,我会脱靶,可是你指导我,我就能一次比一次有进步了。”

郑西野:“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很温柔呀!”小姑娘语调认真,“穆教元教我的时候,我哪里不对,他纠正几次就要发火。你不会。你一直都轻言细语的,听你教我我没那么紧张,当然就能进步!”

说完,她小声吐槽:“也不知道同样是狙击神枪手教元,为什么穆教和你区别这么大。”

郑西野平静地说:“我自己的姑娘我当然疼,不能这么比。”

许芳菲本来还在琢磨他这句话,可琢磨着琢磨着,忽然就发现了不对劲——

教导员棱角分明的下颔轻抵着她头顶,修长有力的双臂环着她的胳膊,而她的背紧贴在他腰腹上……

此时此刻,她娇小的身躯从头到脚、完完全全、严丝合缝,被高大的男人囫囵个儿包裹在怀里。

难怪刚才还纳闷儿,为什么平时的靶场都是泥土与火药味,今天却连风都这么好闻。

丝丝缕缕,清冽得像下过雨的森林,又混着一点甜。

是独属于郑西野身上的味道。

许芳菲:“……”

姑娘白皙的双颊瞬间以摧枯拉朽之势红了个透。她心跳如雷,羞赧不已,慌慌张张地飞快收回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只能用力清了清嗓子,红着脸蛋小声道:“教导员,我差不多会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教导员闻言,毫无反应。

许芳菲松开握把,以为他没听清楚,正要开口再重复一遍,一阵微凉冷冽的呼吸却轻轻吹来,拂过她娇红小巧的耳垂。

男人唇贴近她耳畔,轻声慢条斯理地问:“你说,我要是在这里干什么,会有人发现吗?”

许芳菲:“……”

许芳菲被吓住了,嗖的转过脑袋瞪他:“……放开!”

郑西野屈起一只手肘单手托腮,长臂长腿将她禁锢在怀里,扣得死死的,垂着眸直勾勾瞧她。然后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字:“不放又怎么样。”

许芳菲被他压制得完全动不了,面红耳赤,要羞爆炸了,磕巴道:“我警告你,不要乱来,这里肯定有监控!”

郑西野挑挑眉,语气散漫:“崽崽小同志,常识呢。军事重地,哪儿来的监控。”

许芳菲:“……”

许芳菲脸红得快要滴血,威胁:“你敢乱来,我举报你。”

郑西野眉峰挑得更高,唇贴近她几分,轻声:“准备大义灭亲?”

这下子,小姑娘被惹急,彻底变成了一只炸毛小猫。她羞愤地喊他名字,带着强烈的威胁意味:“郑、西、野!”

谁知,这一嗓子斥完,男人竟垂了头,低笑出声。借着教她打靶的姿势,他双臂轻轻环住她,脑袋也轻轻埋进她香软的后颈。

许芳菲顿时浑身一僵。

片刻,她听见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淡淡地说:“你知道吗,本来我打算强行对你做点什么,让你这辈子都忘不掉我。”

“……”许芳菲怔住。

郑西野闭着眼,嗓音轻缓近似呢喃:“我想给你留一个咬痕,一个印记。我甚至反复思考,这个咬痕要留在你身体的什么部位,脖子,肩膀,胳膊,背上……直到你进靶场之前,我才决定,这个咬痕得咬在你胸口。”

“离你心脏最近的位置。”

“可是真面对你,我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

郑西野自嘲似的嗤了声,“怕你疼,怕你哭,怕你流血,怕你害怕,怕……耽误你。老实说,我这辈子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这么谨小慎微畏手畏脚。”

最后一个字音落进春季的晚风,打着旋儿钻进许芳菲的耳朵,轻轻拨过她的心尖。

许芳菲脸红红的,心口蓦的收紧,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半晌,郑西野终于放手,松开对怀中姑娘的桎梏,站起身。

许芳菲也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放好枪支,别过头掩饰慌乱般理了理头发。

郑西野:“不早了,走吧。”

许芳菲:“……嗯。”

一路同行离开靶场。他们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默契地沉默,默契地相安无事。

许芳菲走在郑西野身边,心绪久久未能平复。她悄悄往侧看。

他容颜英俊如画,眉眼冷沉似玉,仿佛刚才把靶场里发生的事,只是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好一会儿,快走到宿舍区时,许芳菲才终于开口,轻声问:“你上次说,狼牙那边要召回你……什么时候?”

郑西野静了静,回答:“下个月。”

“就是因为你要走,所以我们才临时换的狙击教元?”

“嗯。”

垂在身侧的十指,不受控制地收紧,握成拳。一股强烈的依恋与不舍从心头深处升起,海啸一般将许芳菲席卷。

她努力稳住声线,尽量如常:“你……你这次走,应该不会再毫无音信了吧?”

郑西野平静地说:“有任务。不知道具体情况,也不知道具体多久。”

不知道具体的任务内容,也不知道要去多长时间,一切都是未知数。

许芳菲轻轻咬住嘴唇。过去她可能还无法理解,但当她也穿上这身军装后,忽然就明白了这个男人生命中的许多无奈和无常。

在责任与使命面前,所有关于个人的种种,都是其次,都微不足道。

但,尽管如此,失落与恐惧还是同时涌入了许芳菲的胸腔,淹没了她的心脏。总觉得,他和她之间永远缺乏些什么,就像一个故事,只出现开篇,没人写结局,一棵梅树迎着寒风开了许多花,却永远等不来来年的果。

一时间,许芳菲内心翻腾起巨浪,她忽然好像明了了这长久以来,自己对他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她忽然有很多话说,想表达,想倾诉。

但是,最终的最终,她张开双唇,能发出来的字音,却只有一句平缓的:“教导员,祝你一切顺利。”

郑西野朝她很淡地笑了下:“也祝你顺利。”

直到许多、许多年以后,已白发苍苍退役多年的女大校回忆起自己青涩军旅生涯的这段过往,她的大部分记忆都已十分模糊,却清楚地记得,她十九岁那年和郑西野的又一次告别,发生在一个很寻常的周三。

云军工女生宿舍的5栋附近,周围嘈杂声渐起,小超市门口来来往往全是人。

郑西野将她送到这里,对她说了声“再见”,转身便准备离去。

可突的。

“阿野。”她在背后很轻地叫住他。

郑西野身形凝固住,回转身看向她时,黑色的眼睛目光极深。

那时,许芳菲大校已踏遍中国的大半河山,看过许多绮丽的风景,漠河粲然的极光、青藏寥廓深远的可可西里,极西沉静巍峨的昆仑。但在她的记忆深处,比这些风景更粲然、更深远、更沉静的,是郑西野的眼睛。

十九岁的她眼含泪光,笑着柔声说:“我会一直记得你。”

郑西野便也笑:“小姑娘,此行山高水远,前路未知。唯愿再见之时,能与你坦荡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