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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藏高原西北部。

回到招待所的房间,许芳菲简单洗漱一番,之后便准备吸会儿氧入睡。

正抱着氧气袋浏览工作笔记,听见房门被人敲响。

许芳菲有些疑惑,起身开了门,看见屋外的天空已再次飘落鹅毛大雪。白陆裹着厚实大棉服、头戴遮耳棉帽,出现在门口。

许芳菲:“白哥?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小许。”白陆的脸色不太好看,说道,“我们这次过来,四个人带了两个移动通讯电台。刚才我调试了古俊奇那台,好像出了点故障,可能需要启用你这里的备用台。”

许芳菲微皱眉,问:“古俊奇那台出了什么故障?”

“我和老秦初步检查了一下,没看出原因,总之就是接收不到信号,一直提示错误。”白陆说,“所以我赶紧过来找你,看看备用的这台有没有问题。”

“白哥你进来吧。”

许芳菲说着,松开握住门把的手,转身走到行李箱前将箱盖打开,一个背负式通讯台静静躺在箱子底部,通体成纯黑色,上面依稀可见型号标志。

白陆弯下腰,将通讯电台抱起来放到桌子上,然后便与许芳菲一道,对之进行调试。

经过一番认真检测,两个人紧悬着的心同时放下。

“还好,这台没问题。”白陆呼出一口气,转眸看向许芳菲,正色嘱咐,“在无人区行动,通讯台关键时刻可以救命。小许,这台备用机还是放在你这里,好好保管。”

许芳菲颔首应道:“是。”

在戍边营区休息了一晚,次日一大早,天还未亮透,郑西野以及技术小组的四人便起了床,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在食堂吃早饭的时候,姚大成便带着一个年轻战士找到了郑西野,笑说:“郑队,你昨儿找我借人借车,我给你找好了。这小子,你别看他身子单薄不壮实,去年西部办的高原汽车兵大赛,他拿的可是二等奖!”

话音刚落,小战士便端端立正,唰一下抬起手,朝郑西野及十七所四人敬了个军礼。

许芳菲目光落在战士脸上,一愣,惊喜得脱口而出:“顾学超同志?是你啊。”

昨晚顾学超和刘进的那场“企鹅互摔”,在座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年轻的汽车兵臊得慌,只能傻呵呵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不好意思,昨晚上让各位看笑话了。”

“没事儿。”白陆朝他很随意地摆了下手,和善道:“你们年轻人,有点儿脾气很正常,这叫有性格。”

顾学超老实巴交的,一听,木楞着不知道说啥。

姚大成伸手在顾学超肩膀上拍了下,交代道:“顾学超,这个任务我可就交你手上了,务必将技术小组全员,一个不漏,安安全全地送达狼牙大队扎营地。要是敢掉链子,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学超神色立刻严肃下来,回道:“姚干事您放心,我一定把大家伙平安送到!”

姚大成嗯了一声,又对郑西野和白陆说:“郑队,白组长,顾学超常年走巡逻线,对昆仑这一片的地势相对熟悉,而且他驾驶技术成熟,应该是你们需要的人。”

“多谢。”郑西野说。

姚大成随和地笑:“谢啥啊,都是给国家干工作,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早上七点多,青藏高原的天空终于亮透,由郑西野、许芳菲、白陆、秦宇、古俊奇,以及戍边高原汽车兵顾学超组成的六人队伍,驾驶着两辆军车出发。

军事信息层层加密,很多时候,即使是执行任务的军人本人,也不明晰任务或者行动背后的真正意图。比如,作为技术支援小组的成员,许芳菲即使已经到了昆仑高原,她也并不清楚,狼牙大队这次在昆仑执行的特殊行动究竟有何深意。

她只知道,郑西野及其率领的狼牙数位特种兵,要在四个月内,于雪域昆仑之上建立起十二座信号基站。而昆仑十二基站如果能顺利建成,由基站中心点为半圆心,中国西部数省都将被纳入“昆仑信号保护圈”,届时,许多国家对中国全域实施的“卫星监控计划”便能不攻自破,大大提升我国国防实力。

这是一项格外艰巨的事业,也是一项无比伟大的事业。

它倾注了全中国无数国家领导人、科学家、军事学家、特种部队、以及信息技术部队的心血,纵是刀山火海横亘于前,亦不可惧矣,只能破浪乘风,知难而进。

白陆是技术小组组长,即将正式开工,他还有许多细节问题要向郑西野请教。

因此,从戍边营区出发后,白陆偕同十七所的另一名技术大触古俊奇,与郑西野共乘一辆车。

许芳菲与秦宇,坐的则是由顾学超驾驶的越野车。

车窗外,风雪渐渐大了些。

秦宇头昏目眩犯恶心,抱着氧气袋狠吸了几口,然后就把后脑勺抵在车座上,想小憩一会儿。可高原行车,路不好走,再牛逼的减震设计也经不住如此颠荡。

秦宇本来就不舒服,头抵住车身,被甩得更想吐,低咒了声,骂骂咧咧地也不睡了,索性睁开眼吹牛聊天,转移注意力。

他想起昨晚的事,便随口问驾驶室里的小战士,说:“顾班长,你那老乡从禁闭室放出来没?”

顾学超两只手都放在方向盘上,回答:“放出来了。”

“唉,看他昨晚那架势,是真对昆仑深恶痛绝啊。”秦宇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们确实不容易。”

顾学超嘴唇很轻地抿了下,没答话,不知在想什么。

秦宇缓了几秒钟,觉得说说话好像是没那么难受,那张嘴就彻底闲不住了。

秦宇又问顾学超,这次是一副揶揄八卦的口吻:“欸,对了顾班长。昨天那个送菜的小姑娘是谁啊?”

话音落地,许芳菲明显看见,顾学超冷肃的眸光里平添几丝温柔。

顾学超很浅地笑了下,开着车回答:“她叫央拉,今年十八岁,是营区附近村子的村民。”

秦宇诧异:“你们那儿那么偏,还有村子?”

顾学超:“有的。只是稍微远了点,隔了几十里路。”

秦宇顿时更惊讶:“几十里路,放普通山路都不好走,这地方又是风沙又是雪,那小姑娘每天都给你们单位送菜?”

“不是每天,有时候五天来一次,有时候七天来一次。”顾学超嘴角的弧度不曾降下,“我们单位人不多,知道这地儿物资紧,蔬菜是稀罕货,平时也不会顿顿都吃。所以消耗不快。”

秦宇嘿嘿笑,说:“那小丫头应该看上你了吧?”

顾学超耳根子瞬间发红,清了清嗓子,干笑没吭声。

许芳菲听见两人聊起那个藏族小女孩儿,不由也笑起来,加入话题:“我觉得央拉很好啊。大眼睛高鼻梁,性格也热情,顾班长,你不喜欢她吗?”

闻声刹那,顾学超眼底的光明显一黯,还是没应声。

倒是秦宇凉悠悠叹了口气,说:“喜欢也没用啊,战士又不能在驻地和当地群众谈恋爱。顾班长他们又在昆仑边境线部队,担子那么重,更不能了。”

许芳菲愣住,这才想起这条硬规定,顿时脸色一阵青红一阵白,尴尬窘迫。

过了会儿,顾学超笑笑,开口道:“小女孩儿就图个一时新鲜,过段时间,她应该也就嫁人了,很快就能忘记我。”

不知为什么,听见年轻战士的话,许芳菲喉头像噎了几粒苦橙似的,发涩发酸,不是滋味。

顾学超又说:“秦哥,小许同志,你们都是技术型军官,高精尖人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像我们。”

顾学超继续说:“昆仑这条巡逻线,我每周都要走两次,淋的是冰雹,喝的是雪风,经常回到营区,冻得耳朵都像没了,喉咙里也全是血腥味,跟吞了刀片没两样。”

这个沉默内敛的年轻战士,难得话多几句,忽而又低笑一声,自嘲似的说:“昨天刘进讲,他女朋友受不了一年到头见不了面,和他分了手。说实话,我特别理解他女朋友,我要是个女孩儿,我也不找戍边的兵。”

“藏族女孩子热情,美丽,大方,爽朗,很像这高原的太阳。”顾学超沉沉叹出一口气,“就我这样的,要钱没钱要前途没前途,哪儿配得上央拉呢。”

秦宇皱眉,说道:“顾班长,你这话可就有问题了,什么叫我们是高精尖技术人才?同样是兵,哪有高低之分,如果真有高低,那我认为你们远比我们崇高。”

“秦哥说得对。”许芳菲也正色,“顾班长,你太妄自菲薄了。无论是研究所的兵,还是边防线的兵,无论是大城市的兵,还是无人区的兵,我们穿的是同样的衣服,做的也是同样的事,你比我们更不容易,更值得受到群众的尊敬。”

顾学超笑起来:“尊不尊敬啥的都不重要,我就希望一年能回一次家。”

许芳菲正想继续跟他交流,蓦然间,越野车发出一声刺耳的怪音。

秦宇警觉,探首看向操作台,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顾学超眉心用力拧起一个结,试着踩油门,加速。

可车速非但没有提升,反而越来越慢,最后彻底停死在雪路上,熄了火。

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许芳菲和秦宇对视一眼,四只眼睛里都带着一丝惊疑,和强自冷静后萌生的镇定。

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突遇变故,慌乱和紧张是人之常情,但强悍的心理素质和专业素养足以让他们克服人性。

风雪越来越大,大白天,四周的能见度却低到不足三米。

顾学超尝试重新启动汽车,三次无果后,他抄起雷锋帽戴在头上,推开车门,留下一句“你们留在车上,我去看看”后便直接冲进了风雪中。

走在前面的另一辆车也发现了后车的异常。

郑西野停车熄火,也下了车,大步走到顾学超身边。

打开引擎盖一番检查。

数分钟后,顾学超狠狠地握拳,恼火道:“这辆车每天都是刘进检修,昨晚那小子关禁闭室,少了那一次,偏偏今天出故障。”

就这张嘴说话的几秒钟功夫,年轻战士嘴里就已经喂满了雪。他抬手奋力擦了擦嘴皮,抬头望郑西野,焦急道:“郑队,现在我们六个人只剩一辆车,还是个四座的。怎么办呢?”

郑西野略微蹙了下眉,抬眸环顾周边景貌,作出决定:“分批走。先用我那辆车运三个人过去,之后再返回来,接余下两个人和行李。”

顾学超思索几秒,点头:“好。”

整片昆仑山脉的地形图郑西野早就刻进脑子里。他回忆几秒,结合他们所处位置的景貌,心里已经大概有了判断。他说:“还好,这儿离我们扎营地只有十二公里左右,问题不大。”

前车的白陆和古俊奇不停往身后看,可是风雪混沌了窗户,也混淆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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