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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端有些猝不及防,抱了个西瓜在怀里,有些发怔。

这时候夏侯赦的脸色已经有些黑沉下来,不过小金可不是能管那么多的人,他这是就要走了,给大家的临别礼物。

前面便是长长的台阶,一条山道通往昆吾山脚。

小金只对着众人露出大大的笑脸来,八颗白牙在阳光之下明晃晃地:“我这就要回家了,欢迎你们以后来我家玩啊!”

说完,他便直接纵身一跃,竟然灵巧地直接一步跃下了台阶,像是一只灵巧的猴子一样,在昆吾的台阶上蹦蹦跳跳,一路下去。

沿路道中,都能听到他开心的声音。

“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碧山掩映,暮色将合。

小金那穿着兽皮短褂的身影,也很快消失。

见愁远远望着,掂了一掂手中的西瓜,不由笑了起来。

姜问潮脸上也是露出微笑,似乎觉得这样心思单纯的人已经不多。

眼见着天色将近,他收了西瓜起来,只朝众人一拱手:“小会一逢,山水有缘,但愿他日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众人亦纷纷拱手。

姜问潮只一个转身,一身枫叶红的衣袍猎猎鼓荡,眨眼之间便已御空而起,化作了一道毫光远去。

不一时,那枫红色的毫光便隐入了昆吾灿烂的晚霞当中,没了影踪。

站在原地的,也就剩下见愁、吴端等五人,竟然一下显得有些冷清起来。

离别总是有几分轻轻的惆怅,见愁略笑了一下,只道:“无门无派,却忘了问他家在何处,这还欢迎咱们去呢。”

小金的来历,至今没人知道。

也或许智林叟知道,却不曾记录在《一人台手札》之中。

于此,吴端却是有几分清楚的,他思索片刻,看了看手中的西瓜,竟道:“非出于中域左三千之中,右三千也不会有这样心思纯善之人,其修炼的功法更不是北域四宗之中任意一宗门所属,只怕是从南域出。”

“南域?”

见愁皱眉,却回忆起了有关于十九洲大地之中南、北、中、极四域的划分。

中域分左三千与右三千。

左三千为三千宗门,右三千则是十九洲出了名的散修聚集之地,“明日星海”。

左右三千,构成了整个乱中自有其序的中域,虽看起来却似一盘散沙,可偏偏高手辈出。

北域则以巨型宗门出名。

偌大的区域内只盘踞阴阳两宗、西海禅林、雪域密宗四个宗门,彼此之间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这里头也有几桩旧怨在。

听闻阴阳两宗乃是同出一脉,西海禅林与雪域密宗也有极深的渊源,所以北域四宗其实曾是两个巨型宗门分裂出来的,类似于今日西海边的望江楼与望海楼。

极域,地位特殊,在十九洲大地的最东方,乃是“日出之地”。

上古传言:“十九洲东极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

九头鸟载鬼而归,便是去往鬼门,极域之下,便是万鬼所聚之阴曹地府。

至于南域,却有是另一种模样了。

南域其地偏南,东边便是东南蛮荒,早年乃是邪魔外道发源之地,接壤十九洲最混乱的“明日星海”,本就是一片混乱;西边则盘踞着无数悠久的修界世家大族,一个个盘根错节,各有掣肘。

整个南域的混乱程度,只在“明日星海”之下。

那是中域势力难以抵达之地,自然也有许多闻所未闻的修炼之法。

小金的修炼功法,不在中北两域之中,只怕也只能从南域去寻了。

更何况,他所言的“家里”,已经很明白了。

见愁想着,点了点头:“十九洲之大,万象俱在。”

此刻的她,还只是一井底之蛙吧?

吴端所见颇广,对于各处风光都了解一些,听得见愁这口吻,约略猜到她几分想法,只道:“万象俱在,待见愁师姐修炼的岁月长了,自当领略百般风光,纵日月变幻也不入得眼了。”

这话却是夸张了。

见愁领了他的好意,笑了一笑,便道:“如此看来,要阅遍十九洲风光,还得努力修炼了。”

这一刹,吴端不由得失笑。

他拱手为礼:“谢师弟明日才回,便是回了,只怕师尊也还有话要交代,几位还须在昆吾盘桓三两日。住处照旧,若有什么需要,只管传信于我,或是吩咐执事弟子。”

众人皆道谢过,也没在一鹤殿前多留,便回了昆吾为诸人安排的住处。

这个时候除却扶道山人之外,几位师弟大多已经回了崖山。

毕竟曲正风叛出崖山不是小事,门中众位弟子也是好一阵的震动。

昔日曲正风常代扶道山人处理许多事情,这一时丢开来,立时要人顶上,只怕一时半会儿众人都要忙晕头。

“吱呀。”

暮色当中,见愁告别了其余三人,推开了屋门,回到了自己屋内。

陈设简单,木桌木椅,只比崖山的多了几分精致,桌腿上都还有几道雕花纹路。

她弹指,点燃了摆在桌上的灯盏。

昏暗的屋内,顿时明亮了一些。

望着这一豆灯火,见愁有些恍惚起来,仿佛霎时间这屋子便成为她在村中的那一间屋子,灯影昏昏,照着环堵萧然的四壁,却没有半点温度。

她一眨眼,一个晃神,周遭幻象又立刻消失。

屋子变成了本来的模样。

抬手起来,见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似乎想将脑海之中的盘桓的杀意驱除,却终究没有什么效果。

眉头皱了几皱,她走过去,还是盘腿坐到了屋正中的蒲团之上。

两手打开,捏了个手诀,搁在膝上,任由身下斗盘骤出,天地灵气自眉心灌入,她微微躁动着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修炼不知时间流逝。

眨眼间,月上中天,将银辉洒在她窗棂;不一会儿,月又渐斜,渐小,于是银辉也被周遭的黑暗吞没了一些,整个昆吾,陷入了黎明之前的黑暗。

寂静里,只有一片细小的虫声,穿破了窗格,却搅扰不了人的睡梦。

“滴答。”

窗外,浓重的雾气,在发黄的叶片表面凝成厚厚的一层露珠,终于汇聚到一起,坠落而下,敲打在窗棂之上。

这一刻,见愁因闭目而垂着的眼睫,忽然颤了一下。

一双清明的眼眸抬起,看向了微微打开的窗缝,山高月小,秋树露重,正是一日里最寂静,且天色未明的清晨。

她垂眸思量片刻,终于还是从蒲团上起身,已稳固在两丈四尺七分的斗盘隐没在地面之上。

走到门前,重新将门拉开。

天将明,今日也该是谢不臣回昆吾之日。

她淡淡地这么一想,又返身将门带上,无声地出了院落,顺着山道,一路下了昆吾,穿过昆吾主峰周围那一片茂密的树林。

江水滔滔之声,很快近了。

踏着满地枯叶,见愁站在江岸边,一眼便看见了江上那随着江水浮动,却始终没怎么移动的一叶扁舟。

天光幽暗,满江浓雾。

有细碎的波光在江面上微微摆动,偶尔有游鱼跃出江面来,发出哗啦的水声。

小小的乌篷船停在江心之中,船尾系着陈旧的渔网,船桨随意地靠在渔网旁,船头则放着歪七扭八的三两鱼篓。

一人坐在船头,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挡住了满江的雾气,只是他身形却也在雾气里透着几分隐约和模糊,看不分明。见愁只能看见他持着细长的鱼竿,似正在江面上垂钓。

此人身后,生着一炉新火,上头架着一口小锅,锅内的水已开至蟹眼。

在见愁朝着他望去的刹那,那鱼竿忽然一动,江面上顿时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波纹。

“鱼儿上钩了……”

垂钓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只将鱼竿一抖,便见一条肥美的鲈鱼咬着钩,被他从江水之中拽出,一下拎在了手里。

这一刻,见愁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眉眼间依稀有几分熟悉。

傅朝生放下了鱼竿,只带着一种近乎怀念的口吻,朝着岸上见愁道:“鱼在手中,水在锅中,万事俱备,只待烹上一碗鲜汤作为款待。故友既至,不如上船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