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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珏凝视着她,则是慢慢点了点头,顺着她方才的话说了下去:“见愁姑娘所言有理。那么,如何才能使这只兔子,自愿进入鼎争?”

“崔大人问到点子上了。”

见愁见崔珏如此配合,忍不住眯缝了眼,笑得很是和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冰冷的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见愁想,一则这兔子需要觉得自己即便修为微末,可进入龙潭虎穴之后,也有人保证其性命;二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我要活命;

二,我要利益!

见愁的话,清楚明白到了极点,甚至半点不加遮掩。

就这么明晃晃一把刀子,直接捅了过来!

崔珏在许多次登门拜访失败的情况下,设想过了很多种与见愁谈论此事的情景,可没有一种,能与眼前这情况相符!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竟然有人敢跟八方阎殿讲条件!

秦广王下的令,向来是非做不可的死令。

崔珏身为其麾下的大判官,手中也握有不小的权力,包括在鼎争,在见愁这件事上。

所以,他暂时没有一口回绝,也没有说自己做不了主,只道:“其一,整个鼎争过程,极域无人能插手。你的性命,只与你的对手有关。其二,你想要什么?”

“我的性命与我对手有关,八方阎殿却可影响参与鼎争之人。若是他们不对我动手,或者保护于我,好歹我活命的机会还大一些。”

见愁想得很清楚,已经完全拿出了谈判的态度。

前所未有的机会,就摆在她的面前!

绝对不能错过!

眼前的崔珏,哪里还是之前要人性命的催命判官?

此刻的他,在见愁眼中,简直是救命的佛爷!

抬眸来,又看崔珏一眼。

见愁发现,他眉梢似乎跳了一下,估计也是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吧?

不过,这还没完。

见愁开口续道:“至于第二点……玄玉也好,护身的法器也好……总之,八方阎殿,总得有所表示,这样才好吧?毕竟,见愁若参加,便是拿命为八位阎君做事。”

“……”

崔珏一时没有说话。

只是他看向见愁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于先前的稀松平常了。

他以为,这一位见愁姑娘,在听见“鼎争”二字之时,势必惊恐,毕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可对方在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竟然对鼎争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是不怕死?

还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借此机会,扬名立万?

兔子?

她当真是一只兔子吗?

眼前的女修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意,可崔珏却只看见了那贪婪张开的大口,两排血淋淋的獠牙,妄图从八方阎殿身上,撕下几块肉来。

他没想到,她面对自己,面对八方阎殿,还能凛然不惧。

他更没想到,他竟然错了!

哪里是跟他讲条件那么简单?

这分明就是敲竹杠!

还敲到了这极域至尊般的八方阎殿头上!

有胆子,够脾气。

崔珏那跳着的眼角,被他慢慢一伸手,按住了,似乎不这样做,无法平复他的心境。

“能以如此微末的修为,进阶魂珠,见愁姑娘,果真不是寻常人。”

哦。

这是觉得她敲诈得太狠了?

见愁觉得自己的要求也不过分哪:她不死,才有更大的看点,八方阎殿或是那一位秦广王殿下,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二者的利益,可以说极为统一。

而且……

“崔大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若是在这里死了,只怕便再没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了吧?我并不抗拒参加鼎争,如果能扬名立万的话。只是……”

也同样害怕丢掉小命。

这是故意留的一截话,崔珏能明白就是了。

见愁两手交握在一起,在拉长那“只是”两个字的时候,有一种极其自然的忐忑情状,让人不由得就要相信。

旁边的张汤也是跟着眼皮一跳。

若非他早已知道见愁是什么人,有什么本事,又为何来到极域,只怕此刻也会为其所迷惑。

本事不小,做戏的本领也很高强。

在心里,他将原本对见愁的构想,擦掉了一角,补上了全新的。

崔珏就不一样了。

他此前根本不认识见愁,也不知道这倒是个怎样特殊的人,只以略出色那一线人来考虑见愁,不免落入圈套。

更何况,还是如此合乎情理的全套?

在极域,扬名立万,就有绝好的机会。

各方势力,财大气粗,随意招揽几个名气大的进来,当闲人养着,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也是崔珏之前怀疑到“扬名立万”四个字上的原因。

他慢慢一笑,道:“见愁姑娘所言,甚是有理。不过干扰鼎争之事,到底还是禁忌,还请稍待片刻。”

话说完,他并未避开见愁与张汤,只左手大拇指自其余指头上一碾而过,便有一枚赤红色的两寸玉符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地府八方阎殿之中大判官独属的传讯玉符。

一般情况下,即便隔着大半个极域,也能随时通传信息。

崔珏沉了心神,一挥手指,一道微光没入了玉符之中,消失不见。

“我已禀明秦广王殿下,鼎争在即,他若没闭关,很快会有回复……”

话音未落,那玉符猛然一亮!

倏地一下,一道微光自玉符之中飞出,一下没入了崔珏指尖。

那一刹,他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似乎没有想到回复会这么快,也可能是回复的内容,出乎了他的意料。

总之,这样的神态,绝不正常。

一直在关注崔珏的见愁与张汤,第一时间便瞧见了。

只是她没有直接开口问,而是等着崔珏自己说。

崔珏的目光,稍显僵硬的从玉符之上撤回,落在了见愁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明意味。

心底,更有一种一言难尽的味道,说不出,道不尽。

千万般的想法,从脑海之中划过,他最终还是用一种古怪的口气道:“秦广王陛下答应了。”

答应了!

这般迅速,这般简单!

匪夷所思!

就连见愁,眼底都露出了几分惊诧。

她稍稍愕然,还怕自己听错了:“可……我还不知,我应该要什么……”

“……此事不必你操心,八方阎殿,必会让见愁姑娘满意。”

天知道崔珏是不是憋了一口血说出的这些话!

总之,他觉得自己喉咙里似乎的确飘散着几分腥味儿。

秦广王的答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三个字——

答应她。

清晰,明确,不容置疑。

这还不明显吗?

只要见愁提出的要求,还在秦广王忍受的范围内,一律予以满足。

至于所谓的“重赏”,八方阎殿会穷到连这都拿不出?

见愁自己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也听懂了崔珏这一句话藏着的意思:此事由八方阎殿包办,她不必置喙。

做人,得懂得见好就收。

只怕崔珏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

见愁本有心问问到底入鼎争之后,是何计划安排,比如她的“性命”方面,要安插哪些人来掩护自己……

可是在看见崔珏那眸中微光的时候,她便自动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此,鼎争之事,见愁岂敢再有不应之理?往后,便有劳崔大人了。”

崔珏来的时候,手中还拿着写有“鼎争”二字的卷轴,又正好是秦广王麾下,只怕枉死城这边的鼎争之事,与他还颇有几分干系。

见愁看见了这一点,所以才道了一声“有劳”。

崔珏心里暗道她心思细巧敏捷,只是不知怎么,心里那古怪感觉越来越强。

兴许是觉得这女修太大胆?

“见愁姑娘客气了,事情有了结果便好。距离鼎争已经只有十日,姑娘既知道八方阎殿目的所在,也请在十日之内稍加克制。随后一应事宜,崔某会请与姑娘相熟的张大人代为交接,还请放心。”

他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便起了身,准备离去。

所谓“稍加克制”,就是至少在这十日之内,不要修炼,就保持这极域最弱的姿态,进入鼎争。

要突飞猛进,也请留到鼎争之中去。

届时,这也会成为“噱头”之一。

见愁听得懂崔珏言下之意,笑了一笑,也起身:“也请崔大人放心。”

崔珏点了点头,便与见愁告辞。

张汤随后起身,只是落后崔珏,他看一眼见愁,一张刻板的死人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见愁向他一摆手,示意他先走,自己则在后相送。

迈步的同时,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秦广王陛下答应得那么利落,我这价,开得是不是有些低了?”

张汤眼角狠狠地一跳。

前面还没走远的崔珏,险些一跤绊在地上!

还低?!

这……

这什么人哪!

见愁朝那边一瞥。

崔珏毕竟是崔珏,片刻的失态立时已经被遮掩好了,只是他半点不愿再停留,直接走出了大门。

张汤没答见愁那问,只道了一声“回头再叙”,便一颔首,也步出了这旧宅大门,与崔珏一道,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见愁站在门口,眼见着两个人都没了影子,那压着的喜悦,才终于跳上了眉梢。

甭管你们是不是送棺材的,这会儿都变成了送枕头!

之前苦恼的困难,竟然阴差阳错,迎刃而解!

兔子,总要一直蹦跶着,才能吸引人的目光啊。

她不指望八方阎殿有多重视自己的存在,只怕是个可有可无的闲笔,那一笔付出,对他们来说,更是不做没损失,做了反而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