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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是它污染的源头。

当这股扭曲的、几乎要将所有人燃烧的恨意平息,它的存在、污染的源头都被撼动了。

这一刻006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它曾经叫刑璐璐,是一名帝国学校的学生。

这间冰冷冷的隔离所墙上贴着的,是它曾经最喜欢的虚拟偶像,和那些得到过的荣誉和奖状,床头放置着玩偶……它惊诧发现,那些被它遗忘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

它想起来了,最初被关押进来的时候,有一对中年夫妻穿戴者防护用具,站在玻璃外面看着它,捂着嘴哭泣,很是崩溃的样子;

那是它生前的父母。

一遍遍纠缠着它的轮回噩梦,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

006不会一闭上眼,就看些狰狞的面孔和血腥的画面,它想起了更多的人,更多的话。

失控前马健锋浑身是血,还死死抓着它衣角的眼神样子,让它神情怔忪。

那些平淡的画面到了最后,是一张属于人类少女的面孔。

金发墨瞳,肤色白皙,她插着兜站在血红的霞光下,用再过平淡的语气和它说了什么。

006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它只知道这个叫元幼杉的女人很狡猾,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化解了自己的污染源,那些缠绕着它的轮回噩梦是束缚,但同样也是它领域的核心。

但它并不愤怒,也不恨元幼杉,它只是觉得很累,还有种淡淡的感激。

一切的恨意和悔意都找到了宣泄口后,006就像是一颗被戳破了的皮球,那些充满它的全身怨气四泄。

它嗤了一声,缓缓闭上了黯淡的眼睛。

编号006污染波动异常的14分钟,它的污染力量萎缩到普通二级的程度,并还在缓慢降低。

第22分钟,另一隔离室内暴躁的‘畸变种’——编号028的无皮婴儿,因为是从006的体内孕育而出,和它同源同体,也出现了萎靡、羸弱的情况。

第36分钟,两只‘畸变种’同时出现躯壳腐化、无法修复的状况……

2小时后,研究院补救失效,宣告编号006和028在污染物序列中除名。

这是近四十年来联盟出现的第一例‘畸变种’自主毁灭事件,引起了内部动荡。

——

略显昏暗的小街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不远处高楼建筑投射的霓虹远灯射入巷子,正巧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因为后方的青年个头远远高于前者,两人的影子倒是齐头并进,偶尔交融。

感受到手背上那枚眼球污染物一烫,像莫名被火舌舔舐了一下,元幼杉似有所感;

摸了摸那片滚烫的皮肤,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天际。

她在领域中轮回了上百次,大脑遭受的污染冲击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到最后别说是她自己分不清虚实,就是006本体有时候都有种她就是自己的错觉。

正因如此,她才能让006的污染物寄生在自己的身上,而不发生排斥反应。

那些污染的源头都来自006,如今困扰着她的痛苦骤然减轻,隐忍着的针扎痛也开始消散时,她不仅没有兴奋,反而脚步微怔顿住。

元幼杉心里明白,应该是006的本体发生变化了。

它的污染能力在减弱。

身后闷着气的狗勾其实跟得很近,脚步声很轻。

两人几乎因为这停顿撞在一起。

耳后扫过的温热呼吸像刷子扫过,元幼杉一仰头,正巧对上一双俯视着她的眼眸。

祁邪站在她的身后,高大而宽阔的肩脊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一双黛紫色的眼瞳自下而上看时,凝成一条竖瞳;

他五官线条锐利,肤色又苍白,在阴影中衬着的是天际缤纷斑斓的霓虹光芒。

这些过于夺目的色彩都揉杂在一起,铺在昏暗色调的夜幕以及灼烫的气息上,显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艳糜,多看两眼,都会头晕目眩。

哪怕见惯了这张脸孔,元幼杉的心还是狠狠一跳。

她耳根子酥酥麻麻,带着点呼吸的热潮,想要往前走上两步打破这微妙,身后却陡然伸出一条手臂。

卷着袖子,露出一截结实的、浮现些脉络的小臂,就这么直接从后环绕住她的肩膀,将两人本就仅剩一线之隔的距离彻底扯平。

“看路。”

元幼杉后脊贴着青年的胸膛,身后极有质感的声音传入耳中,令她浑身肌肉一紧。

隔着衣物的大面积接触,也能让她清晰感受到青年有力的心跳,以及温度。

“哦……好。”她干巴巴应了一声,眼角的余光看到脚边阴影的积水。

若不是祁邪制止,她现在就一脚踩进了水坑中。

但哪怕是提醒,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有些太近了。

元幼杉轻轻吞咽。

鼻端是青年熟悉的清冽气息,她感觉血在倒流,让她耳朵和脸颊都烧了起来。

从两人碰面,到沉默着一起往主城公寓的方向走,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这种略显诡异的氛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元幼杉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来到中转站,那些倒了一地的值班人员又是怎么回事;

祁邪也没有询问这些,也没解释为何周边的天眼线路尽数被捣毁。

他们就像出来散步似的,散步完毕自然而然要回去。

但这份诡异的默契和平衡,在昏暗巷中因过度接触,被打破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不让心跳那么失衡,元幼杉抿唇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哼。”祁邪嗤笑一声。

这一下温热的呼吸便毫无遗漏地,喷洒在了她柔软细腻的颈部。

元幼杉都能想到他笑时扯着唇角,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

祁邪:“有什么必要吗。”

他知道元幼杉从始至终都没想过隐瞒他,从一开始,女孩儿就坦然且高调地向他表明自己的动向,并固执地去实施,根本不去想——或者说不惧怕事后的一系列麻烦。

准确得说,元幼杉又一次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傻乎乎地一头往麻烦里栽。

祁邪本该生气的。

就像他认为元幼杉脆弱那样,他不喜欢娇娇弱弱的小公主去犯险,一丁点都不喜欢。

但那些不愉,都被对方毫不掩饰地信赖打消了。

清楚意识到这一点的祁邪,竟提不起对她自作主张的行为的怒火,反而暗自愉悦。

哪怕知道元幼杉是故意的,但他心甘情愿地、像是忠心耿耿的爱犬,尾随她,帮助她,为她清洗一切痕迹。

祁邪的声音慵懒缱绻,听得元幼杉耳根子发痒,她温声解释之后,认真道了谢。

对方的手段虽然粗鲁,但确实最大程度保证了她行踪的隐秘性。

只是……

这个姿势是不是维持得太久了些?

元幼杉侧了下脸,柔软的耳尖好像触碰到了身后青年的鼻尖,“……回家吗?”

“当然。”

祁邪应着声,动作却毫无反应,一点都没有要放开元幼杉的打算。

他心里不想放开,昏头昏脑地只想贴贴,虽然清楚这种行为不太妥当,但自私又占有欲极强的小狗理直气壮地装傻。

意识到他没有主动放开的意向,犹豫片刻,元幼杉没有挣开身后的黏人狗狗。

作为过于温吞的掌绳者,尽管她有能力呵斥和掌控牵引对象,但因为心软,以及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选择了放纵。

她默认了狗勾有些出格的、像在圈划私有物似得举动,纵容着贪婪特犬的野心飙升,以及呼之欲出的占有欲。

天知道元幼杉从中转站中心情沉重地出来时,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傍晚的天色下满脸不耐、一副谁都欠了他五百万的拽气样子时,心里有多软。

那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她的小狗。

他来接自己回家了。

女孩儿柔软纤长的脖颈,毫无防备地对着身后垂涎的恶犬展露,只需要扑上来抵住,不需用力就能轻而易举地用锋利的锐齿撕裂。

这对任何傲慢的猎食者来说,都是最顶尖的诱惑。

狗勾也不例外。

祁邪只需垂眸,就能看到那抹白如新雪的颈子,莫名让他齿根发痒,心底某种从未生出过的欲念呼之欲出。

他听到女孩儿的声音:“我给你惹事了吧。”

元幼杉知道今日之事,自己一定会被怀疑,这么做很容易给自己引来麻烦。

其实那些关押在中转站的恶徒满手鲜血,但到底没有对她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大可以忽视他们,不要惹祸上身。

但她不想明哲保身,也不想等。

作为重要污染事件的相关的人,万一那些人被运进了主城关押保护,她再想接近他们就难了。

所以她才会这么急切地行动。

“自己冒冒失失闯过去的时候,现在怕了?”祁邪道。

他能感觉到女孩儿抵着自己的背脊和蝶骨在轻颤,以为对方是在担心联盟问话,语气软了几分,““不用怕那些议会的老东西,周边明暗的天眼我都除去了,根本不会录到你的身影,不用担心他们……”

“没有怕。”元幼杉神情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