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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在国内单板滑雪大众技术滑行领域,姜冉拥有和顶尖男滑手平起平坐、谈笑风生的实力并毫无悬念挤进全国前三,那么单崇这个人,在单板滑雪公园地形这块,应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2019年,此时平昌冬奥会刚刚结束没多久。

作为我国唯一一位在平昌冬奥会赛前攒够国际雪联排名积分、拿到冬奥会比赛资格,并且在之前的各大赛事表现不凡的单板大雪BIG AIR(*大跳台)项目的职业滑手,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单崇很遗憾没能在平昌冬奥会发挥出应有的水平。

当所有人以为他会意志消沉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他好像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

他很快就重新投入了新的训练,这又让国内单板滑雪的大家看到了希望……

虽然“刻滑”“平花”“公园”有各种戏称的所谓“单板鄙视链”,民间传说玩儿公园的看不起刻滑的,玩儿刻滑的看不起平花的,玩儿平花的白眼一翻谁都看不起——

但那都是玩笑话,没人较真。

走出去,但凡有那么一块金牌,那都是”中国单板滑雪历史上第一块金牌”。

于是此时可以说整个雪圈都期盼着甚至无比相信,下一次的北京冬奥会,家门口的时候,单崇一定可以站在他自己甚至是所有人期待的最高领奖台。

然而2019年的夏天刚刚到来,冰墩墩的手办还没炙手可热,猝不及防,雪圈突然便遭遇了没人能够坦然接受的意外。

作为刻滑滑手,姜冉其实和玩公园那边的滑手也就是“因为大家都是金字塔尖尖所以彼此有微信有共同的群并且认识”,并不是常常一起玩,所以她和单崇也就是认识、冰箱里遇见聊过两句而已。

倒是老烟玩的花,无论是刻滑、平花还是公园的人都很熟——

单崇其人,甚至算他半个师父。

如今单崇受伤这么大的事,给所有人都带来不小的震动,姜冉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大脑也是发懵到一片空白——

主要是,这引起了她一些不太想要回忆起的回忆。

滑雪是极限竞技,人们永远应该对此心存敬畏。

每一年,每一个雪季,全世界滑雪事故数不胜数,轻则骨折,重则死亡……

我国东北那几个大雪场,每年都要随机挑选个别雪场,献祭几条命。

安全年年讲,意外来临时,却总是防不胜防。

姜冉有些走神,几秒的愣怔后强行打起精神,安抚似的拍拍老烟的肩,然后再次发挥了大姐姐的角色,伸手替他把头盔摘了随手塞给旁边一个小弟。

“赵克烟,你他妈别不是要哭了?”开口时,姜冉发现自己的嗓音也有点沙哑,“单崇是摔了,又尼玛不是死了,眼泪收收——”

她看了看周围围着的人。

“都收收,怎么着不一定呢,你们一群大老爷们能不能不那么晦气!”

她骂了两句脏话,众人稍微清醒,三三两两稍微收了魂,几个平时和单崇玩的还行的开始讨论起买机票上长白山。

姜冉亲自替失魂落魄、已经毫无自主思考能力的老烟定了两个小时后广州起飞,长白山落地的航班。

连推带哄把丢了魂的赵克烟交给也定了同航班的其他滑手,再亲自把他塞上去机场的出租车,姜冉撑着出租车门框,低头附身跟车里的人说:“等单崇没事了替我跟他问个好。”

“没事了”三个字,像是美好的祝福,也像是最真诚的祈愿,再次惹得一群猛男落泪。

送走了这群躁动不安的少年人,姜冉才勉强想起还有俩滑雪小白被自己扔雪道上……再次转身回到雪场,经过一面全身镜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这才发现自己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掌心都被指尖掐出了两个月牙印。

她深呼吸一口气,拉好护脸,戴上头盔,转身进入雪场。

……

被她落下的少年二人组已经在雪道下面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了,两人各自占据长椅的一边,背对背,谁也不搭理谁……

这架势,路人从他们身边路过,都不会知道他们居然认识。

姜冉进了雪场,不着急带他们继续滑,就转身跟宋迭说,今天上课不算课时费。

她这话一说,原本背对着宋迭的人就立刻从手机上抬起头,那种看叛徒的谴责目光再次出现了,被护脸挡不方便他脸上的表情表达情感,所以他选择用嘴巴说:“我就知道早晚会变成这样。”

姜冉根本懒得理他,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拖起来,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走,去买护具。”

说完,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转身重新离开雪场。

北皎被她突如其来想一出是一出整得有点懵,都没来得及有机会问“怎么了”,只是“啧”了声,把脚边的滑雪板往宋迭那边推了推,示意他看住,自己跟着女人身后追出去——

他出雪场时,姜冉已经走的很远了。

他三两步追上,拍了下她的肩膀,见她不理自己,他又绕到她面前……双手枕着脑袋后面,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好奇弯腰看她的脸,问:“你怎么了?”

姜冉也戴着护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就伸手把他推开,示意他别挡道。

——她忘记了北皎是那种他好奇什么就一定要完成了才会善罢甘休的类型。

他紧紧跟在她身后,又弯着腰,从后面靠近她耳朵一侧:“怎么突然就这么紧急地要给我买护具?是不是刚才出事那个人你认识?我听路过的人说的,有个很有名的跳公园的滑手训练时撞到树上摔伤了——”

他还在称述听来的情报。

突然走在前面的人猛地停下来,他猝不及防差点儿没刹住车,整个人撞到她的后背又弹开!

她用没有必要的用力力道转过身,抬起手,就要很粗暴地捏住他的嘴:“吵死了。”

北皎没躲开,尽管他被捏的还挺疼的,就是就着被她捏住嘴巴的动作低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和以前和她打闹时候用的力气比,力道十分轻柔。

他拉开她的手腕,问她:“那个人是你什么人?”

语气很平常。

姜冉眨眨眼:“就是认识。”

“那你为什么一副快要哭的样子?”北皎问,“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

她黑着脸甩开了他握在她手腕上的手。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雪具店,走在她后面的北皎才听见她用几乎会被周围的嘈杂声吞噬掉的低音调说:“我只是怕再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受伤。”

北皎想了想,很聪明地问:“’再’?”

听那些人说,那个受伤的滑手是在长白山受伤的,可不是她眼皮子底下,所以他觉得她所指的应该另有其人。

然而姜冉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沉默地拿起了一条和宋迭一样的那种连体的护具裤衩,选了个码,就塞给他……下巴点了点更衣室方向,示意他去换。

北皎目光从她有点儿苍白的脸上轻描淡写地飘过。

头一回,他破天荒没有闹着“我不和宋迭穿一样的”,而是乖乖接了东西,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放下一句言简意赅的“等着”,转身进了试衣间。

几分钟后,穿了护具走出来,北皎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束缚住了,护具很紧,全方位地包裹着他的肌肉,他有点儿抬腿都变得费劲的错觉……

整个人变得——

怎么说呢?

很有弹性。

他想发表一下第一次穿护具的感想,但是姜冉沉默地坐在一旁,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对角落一个落满灰尘也没人买的头盔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他走过去轻轻拉扯了下她的头发。

她甚至没有拍掉他的手,只是感觉到他靠近了,也不看他,直接站起来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走到收银台前——

北皎楞楞地低头看了看从自己指尖滑走的那缕头发,缓缓蹙眉,抬起头盯着她的背影。

阿黄:“护具打完折七百块,支付宝还是微信。”

“微信。”

姜冉说着,打开了支付宝的界面,递给阿黄。

阿黄举着微信的扫码机器,盯着蓝色的支付码界面,欲言又止。

北皎站在姜冉身后,面无表情地递出了自己的手机的微信支付页面,与此同时,顺手把挡在收银台前的女人拎开,放到旁边空地上去。

出了雪具店,姜冉走在前面。

北皎别扭地跟在身后,还是感觉穿了护具后屁股那硬邦邦的一块有点奇怪,忍不住三番五次摸摸屁股……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这个动作不太雅观,他缩回手。

不能说说穿护具感想也很难受。

能听他发表感想的人正走在他身边,前所未有的沉默。

两人再次站在雪场门口,北皎抬手推开门,见女人从自己胳膊下面钻进他推开的门缝,没忍住叫住她:“你要是状态不对,我们今天先回去算了。”

姜冉闻言,总算回头,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淡漠道:“状态不对?有影响吗?”

她似有些轻蔑地笑一声:“我睡着了,在梦里都能教你。”

北皎心想,我说的压根不是这回事,好吗?

还是去照照镜子吧,笑的那一下,像奈何桥下面爬上来的女鬼。

……

姜冉没再带北皎他们到高级道去,他们回到了相比较起来缓一些的中级道,教北皎换刃。

“换刃,从前刃换到后刃,本质其实是整体施压施力的滚动。”

姜冉望向宋迭,“你入门的时候还是八字站位,我告诉你,换刃就是左脚抬起右脚踩,利用脚下的形变,使得板有瞬间斜滑降过程,自然就能调转过来。”

宋迭:“对。”

姜冉:“忘记它。”

宋迭:“……”

“现在我要你们懂得的原理是,乘着板走,不要试图去拧板,通过让板产生形变来换刃,比如你前刃——”

她身体折叠,重心下压,手轻轻拂过雪面,轻而易举横切雪道走了个标准的前刃单刃,中到雪道中间就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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