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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很对,纪若昙,我确实是个怕死的人。”

“然而在这一刻,我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思考起,是死更可怕。”

“还是留在你这样的人身边更可怕。”

……

许娇河说这句话时没有回头,自然也看不到纪若昙失尽血色的苍白面孔。

她吐露了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真言,一时间如释重负,一时间又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

这种感觉使得许娇河颇为惶惑。

二十三岁的人生至今,她拒绝向自己的心承认,哪怕纪若昙不爱她,她也爱着对方的任何可能。

两人又走走停停,在覆着薄雾的密林中行路了一整天。

期间有几波小型灵兽的进攻,都被坠在她身后的纪若昙感知并提前化解。

无人开口,触目只有形状相似的无尽丛林。

许娇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感到乏味,但好在时间似乎流逝得很快。

她再抬头向雾蒙蒙的苍穹望去,已然天黑。

酉时初刻,由于没有日月星辰,白昼堪堪结束,整个虚清境很快被无边的夜色入侵。

许娇河怕黑,更怕这危机四伏的黑——在失去清晰视野的瞬息,她立刻从灵宝戒中取出两枚长明火符捏破,任其化为浮空的点点光源,围绕在自己的身侧。

火符的作用有限,仅能照亮几丈内的范围。

许娇河奔走了一天,又累又饿,索性挑了处看起来较为干净的大树底下,铺层绫布就地而坐。

虚清境内的气温还算适宜,就是娇嫩的肌肤隔着两层布料靠在树干上依然硌得慌。

许娇河只好又取出白狐斗篷披在肩膀上。

纪若昙挑了处同她面对面的地点坐下,而后用灵力聚集起一堆可燃的木柴。

悬浮的长明火种,便是最好的引燃物。

纪若昙没有征得她的同意,伸手将它们勾下,一同扑进堆叠的木柴间。

轰——

火光顺势而起,将相隔有些距离的二人面孔映亮。

纪若昙的眼睛注视着照明范围颇广的火堆,余光则瞧见了许娇河脸上对于自己的不满和疏离。

曾几何时,这张漂亮的小脸,对着他,俱是甜蜜如春的笑颜。

纪若昙只觉得痛楚和窒息感将他浑身上下包裹。

而内心的某道声音,又开始反反复复诘问,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最终,他依旧没有解释什么。

仅仅拿起挂在腰间的传音古螺,向另一位的宋昶和纪云相二人沟通起今日的情况。

相比许娇河这边,有通玄期修士保驾护航的安然无恙。

另外的二人组,运气则差了不少。

他们不小心闯进一只高阶灵兽的地盘,耗费了不少压箱底的宝贝才有惊无险地逃出。

纵使如此,宋昶和纪云相身上也挂了彩。

古螺呈现的画面里,一个肩膀上的衣衫开裂,一个少了半只袖口,模样好不凄惨。

许娇河没心没肺地嗤笑一声:“原来你们不想分开走的原因为的是这个。”

嘲讽的人清清爽爽,气定神闲,面颊陷在狐裘的风毛里,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白栀子。

而被嘲讽的人,望着她,仿佛肮脏的乞丐在瞻顾月宫中的神女。

大家也不说话了。

交流的声音不复,反馈的内容也失去。

所有人盯着无知无觉的许娇河,直至纪若昙淡声道:“既然没什么线索,那今日先这样。”

说完,他啪地关掉了传音古螺。

没了纪云相和宋昶的加入,冷冷清清的密林内,又只剩下纪若昙同许娇河独处。

相对无言的每一秒每一刻,都是让许娇河发自内心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她也顾不上时辰尚早,还不到入睡的时刻,将双臂横在胸前,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又把脑袋歪向看不见纪若昙的一边,闭上双眼便打算装作假寐。

尽管不停地对自己念叨着远离纪若昙,他是个不负责任、无法依靠的男人。

但在纪若昙守候的夜晚,许娇河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围绕,居然很快沉入了梦乡。

她轻缓的鼻息渐沉,交叠的手臂微微放松,却仍然是防备的姿势。

也只有在这个时刻,纪若昙才敢大胆抬起眸光,毫不遮掩地任凭爱意外泄。

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许娇河。

一刻、一个时辰,又或者一生都心甘情愿。

……

而后密林的遥远处,一声野兽的嚎叫声骤起。

沉眠的许娇河缩了缩脖子,眼皮覆盖下的瞳珠也无意识地转动几个来回。

虚清境的夜,不可能如在怀渊峰上一样恬然静谧。

纪若昙只忧恐下一次的杂声再起,将好梦的许娇河吵醒——他思忖须臾,放弃了打坐入定的想法,捻指掐诀,用灵力制造出噤声结界,悄然无声地将许娇河整个人包围。

如此,进行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