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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后,曲声停,考官出去贴了封条,段岭对着空白的卷子,笛声仍在耳畔回荡。考官那句话,忽然令他天心顿开,一扫先前忧霾——上梓之恨,亡国之耻,大陈南迁,京都沦丧,北方国土归于辽、元。他们永远背负着这重任,直到将外族驱逐出长城的那一天。

太子之位,对自己来说也许是身份,对许多人来说,李渐鸿的儿子、李家的后人,也许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两曲相见欢,除了提醒段岭,也许也在提醒这会试场中所有的考生。

段岭翻开考卷,题目是: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陈、辽、元、凉,四国之间的关系形成一张巨网,山河图卷仿佛在他眼前拉开。

过去,现在,将来,南陈十年,无数纷繁错迭的关系,战火中的悲欢离合,彼此缠绕交错,终于将他推到了这个时间点上。若回到朝中,他该怎么做?

“陛下,该你了。”

父亲的声音仿佛仍在耳畔,段岭提笔,蘸墨,先前的迷茫尽数化于虚无,铁马冰河,铿锵热血,注于那一杆狼毫笔中,是他十年寒窗所学,亦是他这一生不得不去面对的重担。

他还有一次机会,就是在殿试金榜题名时,走到李衍秋的面前。

武独带着李衍秋的手谕抵达江州军部,今日大多部将都前去监应会试,唯有谢宥坐镇。

“调四十人。”武独递出手谕,说,“清查江州官员与元人勾结一事。”

谢宥仿佛早知武独会来,答道:“比我猜想的要晚了些时日,但愿不至于耽误了正事。”

属下奉上茶,武独却不喝了,起身离开,带着四十名江州军,转向城中的另一机构“影府”。影府自前朝便已设立,目的是保卫皇室成员与外国使臣的人身安全,十年前冯铎因私下勾结官员而下狱,影队便再无统领,转由赵奎控制,影队一度不满武独身份,不愿听命。

如今彼此地位早已调转,又有皇帝手谕,武独分发下任务,让影队在暗中行动,自己则前往官府,挨个拜访。

“苏大人。”武独在户部外截住马车,伸手一让,说,“有几句话,想与大人说,请。”

户部尚书苏阀答道:“武独?”

武独再请苏阀,苏阀见四周全是江州军守卫,只得跟着武独上了马车。

“上月十七。”武独在马车中坐定,朝苏阀说,“我们发现元人使节哈丹巴特尔前去大人府上拜访,可方便告知我经过?”

苏阀登时色变,怒道:“武独!谁给你说的这话,是谁让你来的?!这是污蔑!”

武独拿起放在一旁的匣子,朝着苏阀打开,里头是三枚夜明珠。

“这是哈丹巴特尔的赠礼。”武独说,“在您家里找到的,还有八张二百两的银票,以及一枚珊瑚石,若是方便,还请您画个押。”

“你……武独!”苏阀万万未料全过程都被跟踪观察,一时间竟是面如土色。

“绝无此事!”苏阀否认道。

“礼单在此。”武独朝苏阀出示礼单,外头封着金箔,抬头写着呈苏阀大人云云,苏阀这下再无法抵赖,当即不住发抖。

“东西还给您。”武独客客气气地说,“礼单我替您收着了,请下车吧,我就是问问,是否真是您的。”

苏阀惊疑不定,下车后筛糠般地站了一会儿,武独又吩咐道:“启程往内阁。”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已到了下午时分,段岭开始检视自己的答卷,从南陈立国伊始,据父亲口中得知的南陈局势,四国交锋,以及牧旷达所述的迁都,江州士族盘踞,如今辽、陈、元三国鼎立,彼此牵制的特点。

最后他写上姓名,到得敲钟之时,考官开封条,进来收了考卷。

“字写得不错。”考官说。

段岭起身朝他鞠躬,院中喧哗起来,学生们开始议论考题,牧磬于人群之中找到了段岭,朝他快步跑来。

段岭满眼都是认不得的学生,并从他们的口音之中注意到了,众人分成好几派,一派是西川人,另一派则是江州本地人。

“今天没等你。”段岭说。

牧磬已习惯了段岭的独来独往,摆摆手,问:“答得怎么样?”

段岭一笑道:“还行。”

从牧旷达处他已大约知道了士族子弟们的深浅,在牧府学习的时间,给予了他太多,令他能从整个中原大局来分析来日南陈的地位。

“我好像把答卷写成了折子。”段岭忽然才想起来,忙道,“坏了。”

“不打紧。”牧磬说,“考都考完了。”

外头都是来接的家人,段岭朝牧磬说:“我等武独,你先回去吧。”

牧磬执拗道:“那我陪你等。”

段岭独自在春日的傍晚里等着,武独却迟迟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