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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大宅。

在拍卖会开始前三个小时,李靳屿弓着背一只手夹着烟,搭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电话举在耳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凌白的车缓缓从树影幢幢的大门开进来,耳边是梁运安抱有遗憾的声音:“我昨天跟市局申请,本来想邀请你协助我们破案,但李凌白目前还是嫌疑人之一,你又是她儿子,基于回避制度,上头没同意,不过我会再争取试试的,哎,你这脑袋放着不用太可惜了……”

车门打开,紧跟着,李凌白盛气凌人的高跟鞋声在花园里噔噔作响,李靳屿掸了下烟灰,“嗯了解。”

梁运安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头就是个爆炒的鹅卵石子,油盐不进,我再找机会劝劝他。我是百分百相信你的—— 不过我们头因为你这事儿受了些启发,他昨天找了几个像你这样的记忆专家,希望也能有进展吧。“

“好,祝你们早日破案。“

“叮咚”声响,别墅电梯到二楼,李靳屿适时挂断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一手夹着烟抽了口,目光盯着缓缓打开的电梯口。

一个面容清丽的女人从里头走出来,李凌白保养得非常好,五十出头皮肤仍然通透有光泽,甚至看起来比很多年轻小姑娘都水嫩。李靳屿知道她定期会去医院打各种针。但这么久没见,不得不说,这张脸相比较从前,其实松垮了很多。而且,有点整容脸。

然而,李凌白却觉得李靳屿越长越妖孽,快三十了?还是二十七?她记不清,反正这张脸,她是觉得几乎没怎么变,好像还比从前更白了,轮廓更分明,有男人味了。更可怕的是——那双深黑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干净,永远清澈无辜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的样子。

李靳屿倚着栏杆,把烟掐了,冲她扯了扯嘴角,叫了声:“妈。”

还是那副样子,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装模作样。李凌白冷冰冰地嗯了声,“你外公呢?”

“在书房。”他说。

李凌白没理他了,回头嘱咐秘书看好他的宝贝儿子,当然是说那个个子可能还没到李靳屿大腿根的小孩。小孩叫李卓峰。其实李卓峰长得不太像李凌白,瘦骨嶙峋的身子显得整个人干枯,看着像一个行将木就的老人,完全没有小朋友的天真和朝气。但好在那双葡萄似的眼睛很明亮,不得不说,李凌白虽喜欢整容,但她底子确实好。李靳屿和李卓峰的眼睛都像极了她。

李凌白大约都不怎么跟李卓峰提李靳屿,所以李卓峰对他陌生又好奇,怯生生地叫了句:“哥。”

李靳屿对这个便宜弟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不讨厌也不喜欢,只靠在栏杆上淡淡嗯了声。然而李卓峰似乎想走过来找他,结果被秘书小姐牢牢扒住肩膀摁在怀里,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李凌白看来对他是枕戈待旦了。

李靳屿便决定逗逗他,一手抄兜,一手懒洋洋地冲着李卓峰勾了勾。李卓峰受了蛊惑鬼使神差地拧开秘书小姐的手,飞蛾扑火一般地朝李靳屿冲过去。秘书小姐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李卓峰这二哥哥,要是铁了心想勾引谁,还真没女人能躲过。而且老少皆宜啊这哥哥。

李靳屿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吃么?”

李卓峰眼馋地点点头。

“哥给你剥?”

“好。”

李靳屿倚着栏杆,夹着烟,三两下剥开糖纸,随手喂进小孩的嘴里,另只手将糖纸拧做一团,递给李卓峰,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帮哥哥丢进那个棕色的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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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两人聊了什么,李长津雷霆震怒,李凌白脸色铁青地领着秘书风风火火离开。晚上的慈善拍卖会,李长津没有出席。李靳屿自然也没来。邰泱泱兴冲冲地扑了个空,失落地坐在位子上支着下巴像望夫石一样,眼巴巴地看着拍卖会展台的第一排处那两个空荡荡的位子,其中一个写着李靳屿的名字。

邰泱泱穿着一件薄纱抹胸鱼尾裙,露出精细的锁骨、天鹅颈和几乎要翩翩飞舞的蝴蝶骨,像一只花蝴蝶,漂亮得不可方物,胸口位置扎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礼物,恨不得李靳屿能亲手拆掉她。

她确实是李靳屿会喜欢的那种类型——乖巧、懂事、好骗。

邰泱泱一边刷微博一边跟她亲哥闲聊。邰泱泱是典型的饭圈女孩,整个微博首页都是各种明星的个站和粉头大V,还爱管李靳屿叫哥哥,“哥哥今天真的不来了?”

邰明霄刚跟李靳屿通完电话,“嗯,说是老爷子拉着他去打高尔夫了。”

“不是吧,那我今天这妆不是白化了。”邰泱泱垂头丧气地抱怨道。

“哥能让你白化吗?”邰明霄饶有兴趣地扫她一眼,“他打完高尔夫等会过来接我们。”

“真的?”邰泱泱有点激动。

“嗯,到时候哥找个理由消失,你抓紧机会啊。”

邰泱泱两眼泛着红光,却突然静下来。

“怎么了?”邰明霄不解。

邰泱泱忽然又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你说哥哥这么几年在外面,会不会有女朋友了啊。”

“不可能,傻白甜这么单纯,这么多年对女人不都清心寡欲地跟个和尚似的,我他妈有时候都怀疑他性取向是不是有点问题,”邰明霄为了增强说服力,还踩了一把坐在一旁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叶濛,“看见没,我身边这位大美女,那天在车上,他可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叶濛当时跟他搭话,他也只是冷冷淡淡地哦了声。”

叶濛:“……”

邰泱泱眼睛冒星星:“哥哥也太清心寡欲了吧,叶姐姐这种顶级大美女他都没动心吗?”

“完全没有,”邰明霄斩钉截铁地摇头,“不用担心,反倒是上次你要跟他表白那次,我故意拉着他打球到半夜,他记恨我好几年呢。”

邰泱泱面颊微微泛红,眼底是难掩的欣喜,也有少女怀春的犹疑和不自信,“哥,是你想多了吧。”

“哇,你真的越活越回去了,”邰明霄简直要被这个胆小如鼠的妹妹给气死了,“你小时候跟他玩过家家的勇气呢?谈恋爱不就是从想多开始的吗,我想多了以为你暗恋我,你想多了以为我喜欢你,然后渐渐开始注意彼此,你要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不应该那不应该,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人生还没开始,你已经自我阉割了。”

“那我等会怎么……办啊。”邰泱泱声音里已经有点跃跃欲试了。

邰明霄给出建议:“表白,强吻。”

听到这,叶濛突然呛了一声。

邰明霄:“你看,你叶姐姐也觉得我这个办法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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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声,球攻上果岭,李长津转身将球杆递给身旁的球童,拿了块白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上的汗,扫了眼一旁靠着的李靳屿,“其实生活跟打高球一样,你得放低姿态去打球,而不是杆没挥几次,就急着抬头去找球,看球的落点。真正高尔夫打的好的人,要先学会低头。”

李靳屿知道他意有所指,倚着球柱,笑着低了下头:“我姿态还不够低?要我跪下么?”

李长津笑笑不说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示意球童把球杆给李靳屿,“来,让外公看看,八岁教你的高尔夫,现在如何。”

李靳屿很久没打了。他也不太喜欢这种绅士活动,所以他不露声色地靠了会儿,然后才懒洋洋地伸手接过球童手里的球杆,散漫地说了句:“打完这局,我不陪您了啊。”

李长津挥挥手,“先打,再打个信天翁给外公看看。”

所谓信天翁也是高尔夫球里的一杆进洞,比如标准杆为三杆的高尔夫球,如果打出了一杆进洞,这种球叫老鹰球,如果标准杆为四杆的一杆进洞,这种球便叫信天翁。

李长津打了一辈子球也没打出个信天翁,反倒在八岁那年给懵懵懂懂的李靳屿打出了个信天翁。

现在的李靳屿自然打不出来了,但也还算勉强合格,打了个小鸟球——两杆进洞。

李长津有些失望,“刚刚脑子在想什么?”

李靳屿把球杆交给球童,在他身旁坐下,两腿敞着,手搭着,他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想您为什么要把股份给我,而又为什么我妈没得到一分钱?”

李长津扭过身,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看着他说,“心疼你妈了?”

李靳屿笑了下,“说实话么,她毕竟是我妈——“

李长津老神在在,从容自如轻轻吹着茶叶末:“行了,在我面前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在调查她。”

高尔夫球场格外亮,这是李长津的私人球场,空旷地只有他们俩,李靳屿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

李长津眼神深邃,像一片广袤的森林,平静的黑夜底下,掩着无数的危机四伏,好像风云变换不过是他股掌间的念头:“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能让你放过你妈吗?”

李靳屿低着头沉默半晌,舔了下唇角,尖细清晰的喉结微微滚动着,冷笑道:“所以她究竟在背后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您愿意拿股份来收买我?”

李长津摇摇头,“靳屿,这股份不是今天才定下给你的。是从你出生那天开始,我就说过等你成年后,我会将瀚海旗下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转给你。只是,时运不济,我病来如山倒,你又流落南方。”说到这,李长津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站在权利和金钱的顶端,你就会发现,很多事情你其实身不由己,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有公允吗?你真的相信战胜邪恶的一方一定是绝对的正义吗?不,这世界从来都不公平,战胜邪恶的势力却有可能是另一股更邪恶的势力。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恶,所有人都懂兔死狐悲这个道理,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意识到,当兔子死了,自己或许就是那只可悲的狐狸。因为没有永远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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