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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酒吧最亮的地方便是吧台那里,顶端几盏莲花造型的射灯落下一层层光圈,明晃晃地拢住一张长长的黑木台。

江瑟就坐在吧台边缘处紧挨着窗的位置,那是连光都抵达不到的地方,光线昏暝,仅有的一点光亮,来自窗边黯淡的月光。

女孩儿一侧轮廓被朦胧月色照亮,半明半昧的光雾里,那几根握着雪克壶的手指透着病态的白。

调酒的动作熟练精准,酒壶俨然长在她手里一般,指尖甩弄时,有种凛冽的美感。

可她周身的气息又与这满室的热闹格格不入。

低垂的眉眼透着冷,像是一团燃尽的灰。

韩潇过去半年被他爸丢在桐城负责影视城项目,消息滞后,还不知道岑氏真假千金的大新闻。

确认自己没认错人,便迫不及待地朝那昏暗处走去。

陆怀砚没跟过去,瞥过一眼后,目光继续在室内梭巡,手慢悠悠插入兜里,没半点遇见熟人的热切。

然而手指碰到兜里的手机,想起微信里韩茵那截长长的语音,到底是又转眸看向那处角落,定了片刻,迈脚过去。

两个高大俊美的男人一出现在酒吧便吸引了无数目光,尤其是陆怀砚,刚步入酒吧,坐门边的几位妆容精致的辣妹,目光直接胶在他身上。

他这人外貌和气质都太过出众,走哪都是焦点。

江瑟在两人走过来时才注意到了,她没出声。

她下午就只摸了半小时调酒壶,吃完晚饭后闲着无聊,便又过来玩儿。

哪里知道就这么一小会也能撞上熟人。

从前她老往陆家老宅跑的时候,跑十次都不定能遇上陆怀砚一次。

而现在,短短两天便碰见四次。

真够晦气的。

比起她的冷淡,韩潇要显得激动多了:“岑瑟,真是你!”

陆怀砚没出声,只垂眼看女孩儿清冷的脸。

从前的岑瑟,在任何场合、遇到任何人,不管喜不喜欢都会挂着个得体且适宜的微笑,唇角的弧度精准得仿佛丈量过。

他家老爷子提起她来总要夸几句。

夸完又恨恨骂几句傅家老头,说他为老不尊,同岑瑟有娃娃亲的孙子都死了,居然没脸没皮地拿了个私生子充数,与岑瑟订婚。

最后还不忘恨铁不成钢地看几眼陆怀砚。

也不知老爷子瞧见她现在这副模样,还夸不夸了。

仿佛没注意到陆怀砚不怎么带温度的目光,江瑟放下手里的调酒壶,看着韩潇笑一笑,说:“韩潇,好久不见。”

“我去,你怎么会在这?!”

北城岑家的大小姐,那位名媛圈金字塔尖的岑瑟,居然在一个小破城市的小破酒吧调酒玩儿?

韩潇觉得这世界玄幻了。

“这是我爸妈的酒吧,我过来玩儿。”江瑟云淡风轻地回了句,推了推桌面上的酒单,“要喝什么?我过去给你们拿。”

韩潇闻言一怔,江瑟嘴里的“爸妈”自然不可能是岑明宏与季云意。

他下意识觑了眼陆怀砚,见他没半点开口的意思,只好笑眯眯接过江瑟推过来的酒单,草草看了眼,说:“就来杯‘杏花春雨’吧,哥,你看看你要喝点什么?”

韩潇将酒单推给陆怀砚。

陆怀砚却看都没看一眼,而是看着江瑟问:“有什么推荐?”

低沉的声嗓,一如既往地听不出情绪。

但江瑟捕捉到了那点儿压得极深的不耐烦。

不耐烦么?

她抬眸对上他镜片后的漆黑眼眸,反问他:“真要我推荐?”

陆怀砚对喝什么都无所谓,颔一颔首,嗯了声。

几分钟后,酒保端来两杯半个手掌大小的青花瓷酒盏。

酒盏里一杯泛着金黄的色泽,闻着有杏花的清香。

另一杯则是淡淡的青色,闻着像是梅子酒。

青色那杯是给陆怀砚的。

男人端起酒盏抿了口,然后面不改色地将嘴里酸到掉牙的酒液咽了下去。

人间百味,陆怀砚最厌恶的味道便是酸。

而他在吃食上的喜恶几乎无人知晓。

江瑟请这杯酒,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恰恰是他最厌恶的味道。

江瑟端坐着,单手支颐,缓缓笑问:“怎么样?这杯‘青梅’是很多人喜欢打卡挑战味蕾极限的饮品,喜欢吗?”

陆怀砚掀眸,对上她黑得纯粹的瞳仁,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微笑。

“很好。”他说。

话落,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

他乡逢故知,还是在酒吧这样的地方,要搁旁人,多半是要推个杯换个盏,热火朝天地聊上一时半刻。

但江瑟没这心情。

与韩潇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便去了酒吧后院。

这后院是江川用来放酒坛的,闲杂人等进不来。

这里的闲杂人等在这会特指韩潇和陆怀砚。

刚来桐城就遇到北城的旧人,属实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白日里下过雨,后院的灰墙湿了半截子,数十个酒坛摞在墙角根,旁边还有一棵年岁不小的泡桐树,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月,树下吊着个用藤编做的秋千。

江瑟扯了扯秋千两端的草绳,发现足够结实后也没管脏不脏,一屁股坐下,两条笔直细白的小腿斜斜支在柔软的泥土里。

雨后凉夜,风挟着冷沁,掠过树梢。

树下的秋千幅度很轻地荡了几个来回,后院的木门忽地发出轻缓的“吱嘎”声。

院子里的光线紧接着暗了一瞬。

有人进来了。

看清来人后,羊皮高跟在沙石里急急摩擦出一道“刺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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