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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阿姨恰巧出来也帮着迎客。看着乘既还一心顾行李呢,连忙点拨他一声,“行李什么时候不能搬啊。你先把人领进门再说。”

“看着聪明的一个人,关键时刻也笨出名堂来。你奶奶都看不下去了。”

周乘既这才找回点北。从姑姑身边牵回曲开颜,他想领着她进门的,只听到公主再沉默不过的口吻,提醒他,包。她的包还在副驾上。

于是,周乘既当着众人的面折回去给曲开颜拿包。

正式迈进周家的庭院,曲开颜肉眼看到了她之前在赵阿姨朋友圈里见到的那两棵苦楝树,以及也闻到了满院子的栀子花香。

小楼东南隅,一片落地明窗。玻璃干净折光,外头渐渐泛出些夜色来,绿玻璃尽头里,是一室铜钱色的温馨灯火。

曲开颜今天为了配合这身穿戴,特地穿了双平底的鞋。

站在周乘既身边,相依却不娇小。

才进门,她以为这样旧制的乌墨色木地板上,必然要换鞋的。结果,周乘既摇头,说不换的。他奶奶待客从来是径直请进门的。

“因为出过一些小洋相。她的有些客人要么露脚趾头,要么脚有味道……”

曲开颜闻言,皱眉,两个人眉眼官司的隐语,像是怪他瞎讲八道。

忽而,正厅那头走过来一八旬的老太太,满头银发,精神矍铄。女主人乃至大家长的派头十足但不轻蔑,穿一袭旧式样带中式盘扣的直筒阔袖素旗袍,天微凉,旗袍外头罩着件对襟衫。

“曲小姐,欢迎你来。”

曲开颜看着对方递过来要交握的手,几乎本能地把手里的包塞给了周乘既,很正式地跟周乘既的奶奶握了手。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新派极了,趁着握手之际,很自然地倾身且一个西式贴脸礼。

姗姗来迟的人,有几秒的恍惚,甚至几分暌违的重逢感。

她觉得对方像是一个故人,或者该是一个榜样。也许,她老了也可以活成这样娴静且洒脱。

曲开颜正式会面周乘既的父母、爷爷奶奶,她才明白了一个家庭的熏陶与耳濡目染有多么的重要。

周乘既的爷爷如此这般的年纪,竟然能站相挺立。拄着手杖,欢迎客人之余,还不忘赞赏自己的妻子,“小蒋为了你们来,一个下午没坐定。喏,就连厅里你们看到的百合和玫瑰,也是她下午亲自出去买的。”

即便已经到了饭点,主家依旧有条不紊地摆了迎宾茶。

奉茶间,曲开颜经由周乘既提醒才知道,今日几案上为她破了例。一般待客,爷爷都是要赵阿姨拿一套客人杯,他自个儿的必然是独立且风雅的主人杯。

今日案上的,悉数全是爷爷的珍藏。每一个杯盏都是主人杯。

曲开颜有点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局促。

品茗间,也只有很寻常的会面寒暄,却不是那种坐下来就寻根问底的家世起底。

周家人对于曲小姐的有限认知,仅限她的样貌年龄与籍贯。

即便是名字,也没闹清楚是怎么个写法。

周父周景明大概职业病犯了,却也不轻易同晚辈开口,只是问身边的妻子,哪个yán?

缪主任没好眼色地瞥一眼丈夫。

没等到妻子开口,母亲先是反感了,“都开颜了,还要哪个yán?说你们笨吧,你们觉得是侮辱。”

周景明原本翘着二郎腿很是舒展的老公子哥态度,听闻母亲这样的口吻,不禁反骨,“我再笨也没笨到一早上……”

缪春香听着话音不对,连忙打了下丈夫的手臂,要他少说几句。

蒋老师听出儿子话茬里的挑衅了,即刻威严的口吻,安抚客人,痛批男人有时候是真的蠢笨如猪,“他们家一笔写不出两个周。都一个老师教的,笨得离奇,就是老话里说的那种,守着个方桌裁被面,那四四方方的被面怎么盖哦!”

明芳和春香还听得懂老太太的笑话,他们年轻人其实听不太懂。

但曲开颜沉默里看到老太太一顿任性发言后,周家三个男人同时噎声不反驳的样子,不禁笑出声。

她的笑点太低了。

当真出声那种,笑完,掩面还是捂嘴已经来不及了。

曲小姐恰好坐在一个束腰长腿的香几边上,那香几上摆着的就是老太太买回来陈设的新鲜玫瑰。

视觉误差看过去,她人比花娇。

蒋老师同她说话,“叫曲小姐见笑了。”

玫瑰之下的人莞尔,也直率,一应摇头,“我喜欢这样的氛围。”

随即,她再大方地启口,“其实不用喊我曲小姐,小曲或者开颜都可以。”

蒋老师点头称道:“开颜这个名字真好听。想也知道你父母的巧思与寄托。这个名字当真动静相宜。”

曲开颜一时无奈的笑意,只作首肯貌。

周乘既关键时刻出来打岔,问什么时候可以开饭。“我这原本不饿的,被这几盏茶灌下去,胃里真寡着疼。”

蒋老师也点头,招呼赵阿姨,准备开饭吧。

正式入席前,周乘既出去了趟,因为他忘记关照赵阿姨临时冰些冰块来。苏媛也在,他去便利店买些冰块和他们喝得惯的饮料来。

家里这头安排着入座的礼数,长桌案主位依旧是雷打不动的老太太来坐。这样的规矩,除非是老爷子的宾客来,老周才坐东道的首席。要么,他一向让给小蒋坐的。

蒋老师把开颜安排在左一的位置,左二便要留给乖乖儿。明芳和媛媛坐右一二。剩下的,老太太囫囵随他们便吧。

那头春香还在厨房帮着赵阿姨料理。

曲开颜稍稍拘谨地坐在位置上,等周乘既回来。

偶尔与蒋老师视线交汇,她憨憨笑几声。

蒋老师想起什么便朝开颜道:“你们刚下车那会儿,乖乖儿妈妈是不是有点冷落你了?”

曲开颜不解,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这么问,其实她没有多想。于是便径直告诉她,“我并不在意那些虚礼的,也不觉得冷落。因为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不一样。”

“好孩子。”蒋老师轻轻拂了拂开颜落在桌面上的手,关照也体贴的口吻,“他妈妈是干部子弟。你晓得的,他们这一家子干部子弟啊,都有点臭脾气。不像我们商人出身的孩子圆融随性点。春香要强得像个男人,她只是不太会表达好客的体面。实则,你来,没人比她更开心的了。熟悉点,你就明白的。”

曲开颜点点头。再莞尔朝蒋老师说了声谢谢。

老太太不解,“谢我什么呢?”

“好多呀。谢您今天盛装欢迎我,还亲自出去买花。”大小姐发散的思维即刻涌现出来,“或者我可以帮您在网上订,有鲜花月卡的。也有鲜花外卖。”

蒋老师有点委屈,她即便努力跟上时代的脚步,但人总是要承认局限性的。她悄咪咪跟开颜说:“我不大会弄呢,就这样,他们还老笑话我。”

“我教你,很简单的。或者您实在不会,就给我打电话,我帮你弄。”

老太太点头,二人即刻互换了微信。

这个时候,开颜竟然认真地问蒋老师的名字。俨然一副忘年认真交友的模样。

丽则。蒋丽则。

开颜像极了追星的热情,说认识周乘既最大的收获却不是他,而是他的奶奶。

蒋老师惊喜,说这是对她最高的赞赏了。

末了,老太太还认真夸开颜今天的这一套穿着,好看极了。“你该穿这套和乖乖儿拍照的。”

开颜的思路总和别人不一样,“您喜欢吗,我可以找师傅帮您订一套。”

蒋老师摇头,口吻却由衷极了,“我还能穿?”

“能呀。衣服和香烟一样,又没有标注年龄性别咯。”(注1)

她们说这一程的时候,恰好周乘既回来了。

他拎着手里的马甲袋,人还没坐下来,单单看曲开颜松弛的状态就心踏实下来了,看起来她SOLO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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