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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四儿是今年才进宫的内监, 他家并非贫穷到不得已才把他送进宫的,只不过父亲新娶的后母容不下他这个丫鬟生的,便喊人把他打废了, 收拾“干净”送进了宫。

起初还恨, 恨着他那嫡母,每夜都做着梦, 想着自己当了大太监, 定要把后母碎尸万段。可一两个月过去了, 每日里面对的都只有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地砖, 做不完的杂活……慢慢的, 人也就木然了。

直到这个月初,东宫缺了人手,因他话不多,看着也算老实, 便被管事内监调来了东宫。

……这可是太子的地界, 是帝国的储君。

康四儿那颗死了数月的心又热了起来,他读过书, 比周围那些阴阳怪气的内监见识多,不应该就这样埋没下去。想出人头地的心思到底是掩不住的, 一时忍不住, 在太子找书时显露了两分学识。

太子宽仁, 夸了他几句,哪知便因此招了东宫大内监的嫉恨,让其他的小内监在打扫时摔了一只玉瓶, 推到了他头上……

“……凭你也想出人头地?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我呸!”

薛敬是这东宫里资格最老的内监,太子是个没心眼的人,又时常在外浪荡,东宫上下便由薛敬一手把控,他说要哪个东宫的宫人死,那人就一定活不过三更。

“……薛敬!我死、我死了化作鬼也要咬死你!”

“放心,挨过这剩下的八十板子,等到疼得叫不出来了,眼前一黑,就能下去投胎了……哦,对了,你娘在黄泉下面,见你这副不阴不阳的样子,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出你。”

恶人在笑,背后的皮肉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康四儿知道自己今日活不成了,哑着嗓子无声道:“你会遭……报应的。”

眼见康四儿昏了过去,薛敬拿抖了抖帕子,道:“怎么不喊了?这宫里这么多冤魂,还没见过哪个出来咬人的。康四儿,你就安心去吧,宫里只要老实听话大多都会活得好好的,可惜你没这个命……”

意识昏蒙间,康四儿听见了一个与这沉暗的宫室格格不入的冰冷女声。

“我看你也没这个命。”

随后便是内监的尖叫声和怒骂,翻到的桌椅、逃命的痛呼,待他费力的睁开眼,只看见被踹烂的门前,背对他站着一个黑衣的女人。

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见到天光照进来时,她肩上绣着的张狂枭鹰。

……冷厉得像一尊令人战栗的石像。

……

“薛敬,廿四日未时出宫,赴和泰坊去了一户姓孙的人家,可对?”

是枭卫……

东宫的掌事太监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看了一眼周围森立的持刀枭卫,还未说话,便冷汗俱下。可一抬头又见得是个年少的女官,强行冷静下来道:“枭卫的大人说的是什么,咱家可不晓得,出宫只不过是为了采买东西罢了。”

“宫中主子们平日用度都是从殿中监出,采买的是什么东西,非要一宫掌事太监亲自去?”

“是……是咱家平日里自己用的私物。”

“哪个坊市哪个店铺?什么时候去的?”见薛敬半晌支支吾吾不说话,陆栖鸾寒声道:“编出来了?带回枭卫府,帮这位公公想想。”

薛敬急了,被人拖出两三步,大声道:“我可是东宫的人!你枭卫敢动到太子头上!”

“再废话一句,”陆栖鸾走过,目光愈冷,“本官叫你马上变成地府的人。”

其余的枭卫看那薛敬不由分说被拖走,跟在队尾小声议论。

“陆司阶平时不是很随和吗,怎么今天脾气这么大……”

“不是听说刚刚跟那天那位世子吵架了吗。”

“哦。”

跟来的枭卫都不敢说话了。

好在枭卫请示得快,加上刑部有陆栖鸾的老爹压着,枭卫人前脚刚到,都察院的人后脚便来了,当着人家的面吧牢头孙顺的老婆提走,叫本想找他们碴都察院院判气得直跳脚。

接着顺藤摸瓜地查到给孙顺金条的正是东宫的内监薛敬,事情似乎明朗了起来——

薛敬向枭卫的牢头孙顺行贿,使得孙顺里应外合,将劫狱之人引入牢中,劫走了第二层的囚犯。

而第二层里失踪的囚犯,六个全部都是原枭卫的人,本是西秦人,出身江湖草莽,俱是功夫在身的武人。而朝野皆知,太子醉心江湖多年,武友遍天下,其中更加不乏西秦之人。

可问题是……

“这事不能查了。”

高赤崖把案前堆积如山的文档一推,道:“再查下去,教那些腐儒知道了,马上是添油加醋说太子里通外国意欲篡位,事情就收不了场了。”

枭卫是皇帝的人,决不能参与任何疑似夺嫡的风波里去,且太子本就被禁了足,再出这样的事,九成九会酿成历年来最大的一波废储声浪。

旁边的枭卫也大多惊魂未定:“真是险啊……差点被都察院带走了,好在陆司阶机灵动作快。”

陆栖鸾摇头道:“高大人,下官以为,这件事不止不能压,还要继续查下去。”

高赤崖的眼神冷下来,旁边的枭卫马上劝道——

“陆司阶,此事后果非你所能想,轻则太子被废,重则动摇国祚……”

“我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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