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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赫连霄, 昔年因遭宗族排挤构陷,濒死之时得南亭延王相助得以继承蜀王之位,常言南王待他恩同再造, 国中谣传他思慕郡主一事,想必也是刻意传出,为的是让他主战之缘由更为合理。此次若南王死于东楚境内, 赫连霄势必要举兵全面攻楚。”

“山阳关一战乃是奇袭, 蜀王性烈, 绝不会因首战失利而收敛兵锋。依诺之看, 该当如何做?”

陈望精于权术, 想得比陆栖鸾更狠一些,道:“山阳关失利不是小事,依我看不妨效仿易门从内瓦解的路子,将个中细节透露给西秦朝中与蜀王敌对之人, 断他续战之能。接着就要让蜀王再吞一败,我要在此时坐上他军师之位。”

陆栖鸾道:“你乃东楚人, 做幕僚已是顶了天, 做军师未免太难了, 蜀王要如何信重于你?”

陈望道:“我需要南王的遗体,伪作被东楚追杀, 将之带回给蜀王, 之后要如何取信于他,自然在我口舌之间。”

“……一定要遗体?”

陈望道:“以易门之能,活人会坏事。”

复杂的心绪一闪而过, 只是虽有可惜,却不足以撼动心志。

“我不愿亵渎敌手遗体,但既然是送归他出生之地,我会尽力而为之,此事交我。”

商议事定,陈望便拱手意欲离去。

“诺之,世间为家国之人,有立于天光之下者如我,也有蛰于林暗之深者如你,我代生民谢你。”

陈望笑了笑,摇头道:“立于天光之下者,虽荣华加身,却要历经雨打风吹、世人诽谤,也许如我一般处于暗处反而强上许多。此番回楚,知你我虽殊途却有同归时,心中已无憾恨,愿你我此别,得偿大愿。”

天光已上檐梢,陆栖鸾第一次发觉,陈望的背影,依稀可见当年初入京城那般,宛如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愿乘长风破万里浪。

——他悟透了。

陆栖鸾微微笑起来,走出去时,曦光照眼,重任在肩,却并不觉得沉重。

待拜祭罢,便挽起袖子提了水桶,又去了那株又生长得顶破了瓦片的木棉树前,扫去了枯枝败叶,浇上了晒过的新水。

待忙罢后,让人沏了杯苦茶,坐在廊前翻开了一册诗集。

“我平日里看诗不多,只觉得那些都是字,过一眼便记得下了,拿来应付先生便足够了。”

“诺之说诗以言志,我每每看见你的名字,总想起你昔日那副来去皆浮云的模样,便气得看不下去了。”

“现在翻开来看看,你写的确是厉害,能让那么多人因你持笔立志报国……”

细细翻动,他写山水,山水便有了灵性,仿若他眼中的万物,皆是一般温善模样。

——吾韶年至此,宵闻鲤歌,夜逐雀咏,入山深,而不知年。

平白想起这句话,陆栖鸾合上诗集,倚着那木棉,浅酣入梦。

“又快入冬了,也不知你听不听得见,或是又装作听不见,好想让你知道……如今不用躲到深山里了,你诗里的山河,原来一直有人守呢。”

……

“……叶扶摇说的话无论好的坏的总是灵的,尽管他从来都不说什么好话,你也该听着才是。”

皮肉间行针走线,拆了三四个不知痛的毒人,好不容易拼好了五脏六腑,待一碗似毒似药的东西灌下,夙沙无殃醒来时,便看见眼中一片黑白。

“以你的求生之想,给你三天活头了结心愿,应该足够了吧。”

收了手上细刃刀,王师命坐在一侧,面上的神色说不清是嘲弄还是怜悯:“如何?你活了这么多年,手上炼出无数毒人,现在轮到自己了,作何想?”

心口处的刀伤处已感受不到痛觉,夙沙无殃躺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撑起身子,活动了一下五指,面上无恨无怒,只淡淡道:“你针脚太烂。”

王师命笑了一声,道:“你放心,那朵扎手的岭花蛰的不止你一个,叶扶摇中了你的毒,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哦,我就说我易门中人何时有了良心,原来是特地盼着我去要他的命。”

王师命道:“我可没说过这般丧心病狂之言。”

夙沙无殃冷笑一声,起身道:“你志不在夺江山,从始至终不过受制于叶扶摇,无论是鬼夷还是发动北侵都是不得不为之罢了,一旦叶扶摇死了,你便自由了。”

“交情也有十数年了,怎不说我延你的命是出于同门之谊?”

“有三成?”

“不,一成。”

夙沙无殃踏出门去,讽刺道:“那我该多谢你了。”

“你要去何处?”

“修罗寺。”

修罗寺,昔日东楚朝廷关押叶扶摇的地方……

……

京城里久违地又开始了一冬的动荡,四处皆是抄检的军士,连同过路的幼童,都在唱着血淋淋的歌谣——

“紫绶章,黄金袍;皮下骨,知是谁。昨日御林客,今朝阶下囚!”

临街的小儿唱未过三巡,便让家里的大人一把提起带回屋里,唯恐街上过往的军士听见。

种种鹤呖风声,映在对街茶坊楼上人眼里,化作一片阴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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