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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回来这么晚, 天都黑了, 我还想着去找你。”

“没什么,门中发来桩棘手的任务,需要些时间布置。”

阿瓷刚戴上帷帽,闻言撩开半面帷纱, 问道:“可有危险?”

叶辞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不是要去灯会么?走吧。”

中秋前后的灯会里大多是两两成行, 间或穿插着些孩子的嬉闹声, 一路从东街头, 打闹至西河边。小孩子什么都敢玩儿,连通缉令也敢揭下来折成纸鸟飞,劳得后面衙役追得头痛。

“这些个死孩子!唉!”

纸鸟最后被玩儿得又脏又破,落在阿瓷脚边,待她捡起来拆开一看,通缉令上鬼嫁娘画得虽有她两分皮相, 但眼睛左大右小,极其不谐, 本有几分忐忑的心顿时放进了肚子里。

“差爷, 这可是你掉的?”

“多、多谢女郎, ”衙役一边拍着通缉令上的灰一边喘气,嘴里不住念叨,“好在没让那些个死孩子弄丢,否则我可吃不了上面的挂落……”

阿瓷奇道:“平日里城中的钱粮告示贴不了三天就被孩子撕了玩儿, 也没见人追究,这犯人这般重要吗?”

像稽城这样的郡城,发下来的通缉令大多石沉大海,衙役们只顾着养老,哪里会理会这些。

那衙役也是年轻,见阿瓷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声音又是那种好听得简直让人心化成了水,便再也迈不动步子,结结巴巴道:“姑、姑娘有所不知,前段时日咱们郡守不是娶了个鬼女被杀了吗,朝廷正好补缺,派了个新科翰林来咱们稽城做郡守,按理说昨天就该到了,但……但今天还没进城,若是让新郡守瞧见我们办事不利,连前郡守的死都不放在心上,我们这些做衙役的定不好过。”

“原来如此……那新郡守可是会接手那鬼嫁娘一案?”

衙役听她说话听得整个人飘然:“姑娘莫怕,有官府在,定不会让……”

“朝廷破案就凭着这种四不像的画工,难怪天下不安。”

衙役生怒,抬头一看,旁侧灯帘后一个年轻公子,提着一盏无明青幔灯,举手投足俱含着一种高华的气态,待他从灯帘后绕过,便转头对阿瓷道——

“香烛已让人稍后送到客栈了,这灯是你要的,非要自己画吗?”

阿瓷接过那四面无画的灯,怕人挤坏了,轻抱在怀里恼道:“我画的怎么了?人不都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吗?”

“有理有理,瓷姑娘的丹青美人面如银盆,目如点豆,让人见之忘俗,非吾等凡夫俗子可鉴赏。”

衙役愣了,见这二人谈笑见亲昵自然,显然是一对家人,不禁北风吹心凉,但嘴上仍僵着:“你怎凭空污我衙门画师无能?你又不晓得那鬼嫁娘长什么样……”

“谁说我不知?”眸光微微扫过阿瓷帷帽后的面容,不顾她偷偷拧得自己皮肉疼,叶辞一本正经道:“数年前在下年少无知时也曾为这鬼嫁娘色相所惑,很是思之如狂了一段时日,若非遇见夫人,怕是还沉迷不可出,差爷若不信,改日新郡守赴任时,我便将那鬼嫁娘画像送至官府,像或不像一询郡守府众人即可。”

衙役没想到出来追个通缉令还有这么一出,又见他好似很有自信似的,想起衙门请个秀才画通缉令又要使不少银子,一口答应道:“那就说定了,若真抓到了鬼嫁娘,算你一功!”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赚上几两赏银给夫人添点胭脂水粉也是好的。”

嘴里对衙役说着话,目光却是看着阿瓷未动,待那衙役走后,叶辞方才笑道:“瓷姑娘,你现在掐我的腰,回去还是要替我宽衣解带上药的,不妨换个地方出气可好?”

“本就是接了单子杀人,我躲还来不及,你非要惹这些麻烦做什么?”

“不麻烦,只是瞧着你这江湖名号被画师拙劣画技毁于一旦,心中不快罢了。”

“你嫌别人画得差,你就画得好吗?别去了衙门还不如人家画师,丢我颜面。”

叶辞虚心求教道:“不才画技鄙陋难登大雅之堂,还请大手教我,如何不堕大手颜面?”

阿瓷想了想,道:“那你就画一万张吧,画到那个……手上有画,心中无人的地步。”

叶辞晓得她是化用街上说书的那一套什么手上有剑心中无剑的话词,失笑道:“大手果然高深难解,不知现下可移驾赐教否?”

“赐教赐教,备笔墨来。”

相处多年,叶辞唯一不懂的是这姑娘琴棋书都不差,唯独画之一道,在天赋上委实贫乏难言,时常闹出些笑话。

叶辞陪她去放河灯时,果不其然又见她大笔一挥两个圈儿,加上竹签似的四肢,头顶再涂抹些竖条当头发,便大功告成。

阿瓷显然对自己知道画头发的进步十分满意,抬头征询叶辞的意见:“如何?”

叶辞对这种场面厉战已久,当即昧着良心道:“栩栩如生人,寥寥几笔已跃然于纸上,如今方知我竟是三生有幸,娶了个画圣转世。”

阿瓷吃吃笑了一阵,起身撩开帷帽纱幔,灯影下照见眉目如画。

“我有这么好?”

“你有这么好。”

“那我最后一次,嫁给你好不好?”

“好。”

言罢,阿瓷便偎进他怀里,细语了一会儿,待天幕星上,回客栈门口时,面上的笑意倏然一淡,随即咦了一声,在身上四处翻找起来。

“怎么?”

“我……我娘留给我的玉佩丢了,我分明系在身上的。”

阿瓷的母亲信密宗佛,留给她与兄长各一块佛家玉佩,虽是雕成一模一样的天舞菩萨,但转过来却是能拼为一体的,父亲携兄长早离家,阿瓷对此早没有印象,但念着这是母亲的心意,玉佩是一直带在身上的。

见她四处寻找,叶辞背着手沉默了片刻,道:“可要回去找?”

阿瓷皱着眉朝灯市的方向看了一眼,叹气道:“人多手杂,怕是等你的时候被偷儿摸去了,找不回来的。”

“你不是还要凭着这面玉佩找兄长吗?”

阿瓷摇了摇头,道:“父兄若还在,怎会不回来找我……这下我是真的漂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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