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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不乐意:“你可是赵家五郎?你和二郎是不是兄弟?你娘是不是谢氏琅嬛?”

这回连赵白鱼也惊讶了。

“我是赵家五郎,但我生母——”

“不就是了!”老婆婆大声说,“怎么能骗舅外祖母?”

舅外祖母?

赵白鱼才想起赵伯雍祖籍江州,就在江西省,而谢氏娘家虽在扬州,幼年时因故借故江州舅母家,才和赵伯雍有了青梅竹马的情谊。

赵重锦把舅外祖母带到一旁说:“五郎性格顽劣,爱和人开玩笑,待二郎好好说他一番,您先进房好不好?”

舅外祖母强调:“莫怪五郎,舅外祖母一见着他啊,便觉面善。舅外祖母喜欢五郎,你莫要责怪他,不然舅外祖母心疼。”

赵重锦一番好哄才将人送进包厢里,转身対赵白鱼说:“抱歉,舅外祖母年纪大了,将你错认成四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从未见过四郎,更不认识你,却一眼抓住你,大概是你和爹长得像,五郎也和爹颇为相像,娘在信里说得多了,舅外祖母才会认错。”

他也觉奇怪,舅外祖母眼睛利索,头脑还算清明,怎么会认错人?

赵白鱼摇摇头:“无事。”他対长辈向来很有耐心。“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赵重锦点头,目送赵白鱼的身影消失,转身去见舅外祖母。

舅外祖母没发现赵白鱼进来立刻生闷气:“五郎是不待见我这个舅外祖母,还是被你赶跑了?”

赵重锦失笑:“五郎有要事在身,刚才就是来执行公务的……待哪天空闲下来,我再带五郎亲自登门拜访您如何?”

舅外祖母勉勉强强:“不要骗我这个老人家。”

赵重锦伺候着长辈,随口一问:“说起来,您还没见过五郎,我也没开口,这还是在外面,您怎么就觉得他是五郎?”

舅外祖母白了眼赵重锦,不太高兴地说:“我人是老了,可没老糊涂。你舅外祖母当年可是名冠江州的才女,你娘从小由我教养,是我培养出来的江南才女,你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从小到大生的什么模样都记在我心里。他们生的孩子长什么模样,我能看不出来?五郎和你爹年轻时如此相像,我看不出来吗?何况你们方才対视,一看就是熟人!”

果然是这个原因。赵重锦连忙赔罪:“是二郎愚钝,不知舅外祖母有盖世之才。”

舅外祖母又念叨一通,年轻时便是活泼机敏的性格,到了老年还是一个老小孩。

兴冲冲地点了一堆不能吃的食物,催促赵重锦边吃边描述味道,馋得直咽口水。

在赵重锦快吃撑了的时候,舅外祖母冷不丁一句:“他眼睛和囡囡一模一样。”

赵重锦笑了声,忽然收起笑容:“舅外祖母觉得五郎的眼睛和娘一样?”

舅外祖母张望着菜肴,说:“当然。五郎像承玠,唯独眼睛最像你娘。你娘的眼睛又清又润,像杏眼但是偏长了点,说凤眼又偏圆了些,最是特别。”

赵重锦在两江待了两年,不是没见过昌平公主,他很清楚地记得昌平公主的眼睛很媚,像狐狸,和谢氏的眼睛天差地别。

赵家几个儿郎的眼睛都像赵伯雍,偏偏一个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赵白鱼生了双像谢氏的眼睛?

赵重锦内心澜翻絮涌,表面做波澜不惊状,陪舅外祖母用完一餐,送她回府,再回自己书房呆坐半晌,想到了什么,赶紧翻出纸笔准备写封家书,提到舅外祖母时,本想将她说的那句话写进去。

可转念一想,如果是他想多了,岂不是伤害了娘和四郎?

如此想着,赵重锦便将打消念头,反正他在两江,和赵白鱼也有了交集,以后多加留心就是。

与此同时,就寝了的舅外祖母突然惊醒,唤来婢女说道:“快准备笔墨,我要和囡囡说话。”

婢女恭敬地扶起她:“老太太可是要写家书?”

“写给我的小囡囡,今日遇到二郎和五郎,方才又在梦里梦见了五郎,梦见他小小个的,玉雪可爱,却和我哭呢,哭得我心里一揪一揪地疼。唉,我可要写信问一问囡囡,是不是承玠対五郎不好,他那个臭烂脾气,指不定因为我们家小郎君写不出字来罚他面壁。”舅外祖母气急败坏:“你们给评评理,五郎才多小呀,能罚站吗?”

老太太是把梦里的事当成真的,醒来了还冲京都府里的宰相爷发脾气,婢女们対视一眼,忍俊不禁地点破老太太是做梦的事。

舅外祖母:“我不管,我就要写信,快来个写字好看的小丫头替我捉刀。”

“是是,这就笔墨伺候。”

左右不是什么伤害身体的事,听话又何妨?

***

夜色茫茫,四野阒寂。

忽有火光自江心亮起,数十艘官船破开江中迷雾,徐徐行进,至码头边抛锚,下来一批青年壮汉,分批将捆绑好的、盖有东南六路发运司的戳的货物搬上船。

麻得庸的船也在岸边,亲自站在船头监督,看着天南地北来的货物都搬运上床,出了洪州府的江口再分批南下,一批去广州、一批去泉州,待出了海口便是天高任鸟飞,再回来则是满船的黄金。

一幻想满船黄金的模样,麻得庸就兴奋地搓手。

主事之一看着天色,又瞧了瞧不远处的码头,仿佛夜色里栖息着一头恐怖的野兽,叫人心慌慌的。

他摸了摸脖子,动鼻子嗅闻空气中的气味。

“你们有没有闻到股味道?”

“鱼腥味?”

“不是。”主事摇头,朝靠近码头的方向几步:“像是……猛火油?一股猛火油味。”

其他主事笑说:“哪来的猛火油味?又不是军工所。”

话音刚落,岸边骤然亮起无数火把,一群官兵从夜色中跑出来,排成一列,包围住半个码头江岸,单膝跪地,而竖起弓箭,箭头处捆绑着沾了猛火油的布条,已经点燃一簇簇燃烧的火焰。

从中走出魏伯,神情肃冷:“前面的人听着,官差办事,现怀疑漕运走私,有胆子不配合,则万箭齐发,格杀勿论!”

顿时人人自危,惶惑不安地看向主事们,后者脸色煞白,茫然无措。

麻得庸一脚踢开船头边站着碍眼的主事,脸色恐怖地盯着岸边的官兵,咬牙切齿:“弓兵?赵、白、鱼!”

码头的官兵不是清干净了吗?赵白鱼如何得知他们开船时间?山黔不是拒绝借兵了吗?赵白鱼哪来的官兵?难道联手耍了他?

麻得庸目光森冷地看向三十艘船上的货,跑这趟能挣个二三百万两,怎么甘心舍弃?但眼下还是先保全自身安危为重。

如此想着,麻得庸命令:“我们先走。”

他所乘坐的船只是轻舟,速度快、也能迅速开船,但是船头刚移动稍许,立即有一小队带火的弓箭対准轻舟。

魏伯:“抗捕私逃者,杀无赦!”

麻得庸浑身僵硬,于火光中无所遁形。

***

货被扣在码头,由官兵看守,主事和麻得庸都被关在漕司衙门,天色还未亮,赵白鱼借兵扣住商人货物的消息跟插了翅膀似地飞向江西省各方势力。

一夜未眠就等着消息的陈罗乌和平老板対视,分别从対方眼里看到喜意。

“接下来,我们还该怎么做?”

陈罗乌回道:“今早三爷的小童来说了,他们还会斗个一两次,不管昌平公主能不能拿回那批被扣押的货,赵白鱼都彻底得罪了昌平公主。就算有母子情分,也会耗光。赵白鱼才到两江几个月?甭管水陆哪条道上的,都被他得罪光了。接下来,怕是要群起而攻之。”

***

洪州知府府宅,书房。

山黔挥退来报信的士兵,长舒一口气:“如期而至。”

***

漕司衙门,灯火通明。

紫色公服的二品大员带着十来个官兵敲开漕司衙门大门,径直来到前厅大堂处,往下一坐,而官兵适时搬上太师椅。

这紫服二品大员喝道:“赵白鱼在哪?叫他出来!”

转运判官窦祖茂抱着官帽急急跑出来,过门槛时没注意摔了个狗吃屎,但他不敢喊疼,连忙跑到二品大员身边点头哈腰:“下官转运判官窦祖茂见过大人,大人来找漕司使?漕司使还在漕司府,已、已经派人去传话了。”

紫服二品大员眯着眼问:“听说你们今晚好威风,带了一营的弓兵,还用了猛火油,跟杀敌剿匪似的抓回来一帮正儿八经做漕运生意的人?还扣下一大批的货?”

窦祖茂一脸为难:“这……下官也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

“知、知道了。”

“知道还不把人放了!”

“我这我……我不是,下官没法跟上差交代——”

“赵白鱼是你上差,本官难道就不是?他赵白鱼到了我跟前,还得叫我一声上差!你到底是听谁的话?”

窦祖茂哭丧着脸,左右为难,紫服二品大员使眼色叫人拿下窦祖茂,还打算强闯进漕司衙门的牢里将被关押的人都提溜出来时,赵白鱼不疾不徐地登场。

“上差不必拿底下人撒气,下官所行所为是职责所在,行得端坐得正,却不知大人以何名目来喝令我放人?”赵白鱼来到紫服官袍大员跟前行了礼,“不知您是东南六路发运使中的哪位大人?”

“田英卓。”

“见过田大人。”

“你来了就好,把人都放了。”

“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