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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凌很多年没来过拍卖会了, 他年轻时也不是很热衷这种地方。

还没开?始,大厅气氛已经炒得很火热。

二楼包间里倒是挺安静,侍应生过来添了几次茶水。

容凌靠在沙发里坐得有点不耐烦, 估不准徐靳的用意。但他也没再问, 干脆闭目开?始养神。

拍卖会开?始后,主?持人在?台上慷慨激昂,中英文混着来,手里的小锤子敲得气?势十足。

冉文聪和?徐靳在?闲聊, 说起最近的形势不好, 上头卡得严, 他也只能照章办事。

“您看着办就好, 这么多年兄弟, 我信你。”徐靳跟他干杯。

“有您这句话,哥们儿能不给你顶着点儿?”

一套套官腔打得够利落,容凌听得都无语:“自?家兄弟, 能别这么酸了吗?”

徐靳低笑一声说:“没你酸, 一会儿保管你更?酸。”

容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不想知道?, 他平日除了工作也没什么别的娱乐, 或者说他过了三十五岁之?后,对很多以前感兴趣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了, 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他这张淡定的面具一直持续到本场的最后一份展品上台——

主?持人还在?台上热情洋溢地介绍这份展品的来历,又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年光绪帝佩戴它时在?大使馆照下的照片,又说之?前拍卖时这块表卖出了何等的高价云云云云……

那一瞬他豁然站起, 脸色铁青。

他什么都听不到, 耳边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目光只锁定在?那只表上。

徐靳适时按了铃, 赶在?一个港商前头截胡了这只表。

“别激动别激动。”徐靳劝他,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现?在?要不要听我说说?”

容凌知道?他肯定事先得到了什么风声,不然也不会拉着他过来看这一出好戏。

他脸色阴霾:“说。”

徐靳感慨只有钟黎的事情能让他这样失态,摇了摇头:“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容小五了。你不向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嘛?什么时候这么畏畏缩缩了?真喜欢就上啊,把人追回来。”

容凌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闭了闭眼睛,多少?有些?无力:“她都有男朋友了,我还上赶着讨这个没趣?”

“你不像是这么要脸的人啊。”徐靳调侃他。

容凌也不在?意他的挤兑,语气?很平淡:“我只是不想破坏她平静的生活。”

分手时已经说好,以后不再干涉彼此?的生活。若是再出尔反尔,岂不是更?被她瞧不起?

他身体僵硬,心底好似被一阵冷风穿堂而过。

“呦呦呦。”徐靳都服了他了,“这么大度?我建议你直接立地成佛算了。你真不管她?真不管她她就进火坑了!你以为这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容凌面色平静,喝完杯子里的茶才站起来,拿了自?己的外套:“谢谢你老徐。”

-

沈斯时最近的运气?不错,自?从还清赌债后身上就轻松多了,走路都抬头挺胸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失掉的那只表,他越想越觉得亏,看周四那模样就知道?那表不止两千万。周四个奸商!

可他实在?没胆子去要回来,只能自?认倒霉。

这日他照常拍完戏离开?,谁知却被经纪人一个电话打来勒令在?原地别动,说有大人物?要见?他。

经纪人电话里语焉不详,但是语气?非常严厉郑重,沈斯时自?然不敢怠慢。

快6点的时候,一辆红旗停在?剧组后门,将他接走。

车里很安静,司机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说,身旁的这位谢秘书虽然是笑着的,却给他极大的压力,有种?笑面虎的感觉。沈斯时一开?始还讨好似的跟他搭两句话,渐渐的就不敢吭声了。

这人瞧着笑眯眯的,直觉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车一路往北六环开?,后来进了个胡同,七绕八弯拐了好几条道?,停在?一处院门前。

他没来过这种?地方,里面回廊曲折如进入了什么古老的园林,长廊好似没尽头,雪白的院墙底下挂着一盏盏羊角风灯,在?冷风中旋转摇曳。

莫名有种?神秘诡谲的感觉。

像是什么私人会所,但似乎又不像,人太少?了,氛围奇异地庄严而肃穆。

终于抵达目的地,谢平上前叩门。

得到许可后,推开?了门。

沈斯时悄悄往里打量一眼,发现?这是个很大的办公室,很庄严厚重的装修风格,清一色的硬木家具,他脚下跟生了根似的,莫名有点畏惧,不敢往前。

谢平见?他迟迟不上来,皱了下眉,推了他一把:“还不快进去。”

沈斯时踉跄着进了门,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后的大门已经合上了。

他只能转回身,这才看到办公桌后坐了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说年轻是因为那张脸相当于他沉稳练达的气?质来说,显得有些?年轻了,他只是坐在?那边低头写着一份什么文件,沈斯时就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隐约觉得他有点眼熟,像是在?电视上见?过,可又想不起来,手心虚虚冒着汗。

对方不说话,他也不敢吭声,就那么杵在?那边等着。

容凌终于写完报告,拧上笔盖连带着文件搁到一边,这才抬头看他:“沈先生。”

沈斯时下意识站直了,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那一瞬不知怎么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他是谁了,磕磕绊绊地挤出句称呼:“容……容先生。”

“你不用紧张,我就问你一些?事情。”容凌低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换了个方向推到他面前,“这是你拿去拍卖的吗?”

沈斯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只表,不知道?他为什么问他这个,额头不觉渗出了冷汗:“这……这……”

“我是我的东西,曾经送给了一位故人,没想到会在?拍卖会上见?到。我在?想,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才不得不拿去拍卖。”

听他这么说,沈斯时倒是松了口?气?,随口?胡诌:“……是这样的,因为我意外出了些?事儿,我女朋友为了替我周转就把这块表给了我,让我去拍卖……”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容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雪亮如刃:“沈先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喉咙发紧,感觉这谎话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这个人好像没那么好糊弄。

也对,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好糊弄?

又想起经纪人的告诫,他腿脚虚软,脑袋乱糟糟的,吃不准对方的意图:“我……我没有乱说……”

感觉耐心已经告罄,容凌深思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厌恶,尽量心平气?和?:“我现?在?不是在?追究你的问题,我只想知道?钟黎过得怎么样。我问你,你跟钟黎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斯时想起了他那个姓谢的秘书,想起在?车上时谢秘书旁敲侧击敲打他的那些?话,说这位主?儿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真惹毛了他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周四算什么?在?人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再不敢胡说,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话都吐了。当然他也存着一个心眼,不敢把什么都说了。

“我也是被人骗了,我以前不赌钱的,不过我现?在?已经改了……”

平日跟他汇报工作的手下都是精明干练的人,说话很有条理,什么时候会有这种?连逻辑都捋不清的?

容凌皱着眉,心里的厌恶又添几层,好几次都想开?口?呵斥他不该说的别说,挑重点,想想还是算了,免得这厮被他吓着了说话更?不利索,终是忍着不适听完了。

他当然不信这人的鬼话,能有三分真就不错了,可他和?钟黎的关系不便?透露,免得这厮出去乱说。

他自?己倒没什么,钟黎指不定会被人指指点点,她现?在?待的院所各中关系也挺复杂,各种?派系纷争不断。

“行了,你回去吧。”容凌挥挥手,让他自?行出门。

人走了,他才抚摸着盒子里的那块表,沉着脸,良久都没说话。

-

钟黎是两天前才发现?那块表不见?的,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她不停地回忆,几乎把家里都翻了个底朝天,病急乱投医似的给每个来过她住处的朋友都打去电话,连沈斯时都打了。

“什么表啊?我不知道?啊,我没见?过。”他在?电话里说,“是你忘记放在?哪里了吧?”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她的声音讷讷的,听上去有点儿失魂落魄。

沈斯时忽然就有些?内疚,可到底是没有开?口?,支吾了会儿把电话挂了。

钟黎坐在?沙发里好一会儿,窗外的夜色像包裹着一团浓雾,要将她卷入、吞没。她难以诉说心里这一刻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无法言说,说白了那也不过是一块表而已。但是,每次这么劝自?己的时候,心里都像是被剜去了一块,迟钝而麻木持久地疼。

仿佛心脏的地方已经生锈了,扯动时都泛起丝丝血腥气?。

门铃这时响了,不知是谁年节来访。

钟黎忙胡乱地抹了一下眼睛,小跑着过去开?门。

楼道?里挺昏暗,屋外的灯还坏了一盏,视线过了两秒才适应黑暗。黑暗里,是一道?高大修挺的身影,穿西装,皮鞋稳稳当当地踩在?地面上。

她的笑容在?看清门外人的那一刻凝固在?脸上,下意识要将门关上。

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先她一步按住了门板,不费什么力气?,将门缓缓推开?:“怎么,不欢迎我这个老朋友?”

“不……不是,您请进。”钟黎一颗狂跳的心终于强自?镇定下来,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位置。

低头时,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小小的局促地投影在?角落里。

比他高大的影子要小很多。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在?他面前似乎都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这让她感到怨恨又无力。然而,又不仅仅是这些?,他于她而言,不仅仅是曾经的爱人那么简单。

他给予了她从未有过的关怀和?呵护,是弥补她贫瘠童年的温暖,也是滋生欲望与惰性的温床,她曾深深地陷入这片温柔而致命的泥沼中。

其实回国后钟黎一度都很害怕看到他,哪怕只是看到一个背影。

他们当初的分开?虽然有无奈的抉择,更?多的还是意难平。她太了解容凌了,除非是他主?动放弃,否则,他这人永远那样一意孤行。

当年,与其说是他的选择,不如说是她的放手。他妈妈对她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每每想起都让她锥心般地痛:“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应该明白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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