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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正江现在?住的地方?, 在后海那边的一处老胡同,出门左拐百步就是?人工湖,遥遥望去水天?相接, 曲折的岸边碧瓦红墙, 像飘荡在湖面上染色的丝绦。

站高些,还能看见故宫和景山。

阳春三月,微风徐徐,岸边垂着大片大片的杨柳, 葱翠欲滴, 有几个小孩正踮着脚尖拔杨柳条。

怎么都够不到。

钟黎笑着替他们折了一小?根, 弯腰逗着孩子说着什么, 远远望去肤白胜雪, 乌发红唇,站在人群里好像会发光,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容凌站在?岸边一处茶楼上望着她, 不觉笑了?一下。

“为了?一个女人, 值得作出这么大牺牲?”聂正江给他斟茶。

室内顿时茶香袅袅。

容凌回身, 笑着接过, 低头吹一吹漂浮着茶叶的茶水:“她是?您的亲外甥女, 您不想把她接回去吗?”

“说实话,不讨厌。”聂正江悠然一笑。

他早年从政, 因是?军旅出身能力不俗、加上背景深厚升得格外快,但本?人一直不参与各种派系纷争,与容凌父亲也只是?泛泛之交, 后来弃政从商, 家底极丰,膝下三子, 并无女儿。

要凭空让他认个外甥女回去,确实并没有裨益。

不过,容凌提出的条件他无法拒绝。

说起来也只是?家里多?一个人吃饭的问题。

“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希望您能够善待她。”

“这是?要求?”聂正江莞尔。

“不,是?请求。”

在?聂正江诧异的目光里,他弯腰跟他鞠躬。

聂正江轻抬眸,渐渐正色,老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失笑:“其实我和我夫人也挺希望有个女儿的。”

容凌再次承诺,姿态放得极低:“除了?之前我答应的那些事情,只要我还有这个能力,我保证尽我所能照顾安安。”

聂安,他那个不着调的小?儿子。

聂正江笑道:“他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替我盯着点儿别让他犯错误我就烧高香了?。”

他早就看开了?,前面两个儿子就够优秀了?,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家占了?。

这个小?儿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钟黎在?楼下看到有卖玉兰花的,买了?两朵上楼,在?门口站定后,深吸一口气才上前叩门。

“进来吧。”聂正江温和平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钟黎这才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门。

茶室里,聂正江坐主位,容凌在?次坐,空下的位置还有好几个。

钟黎犹豫着要坐去哪里,就见聂正江笑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你坐这儿吧。”

钟黎看了?容凌一眼,见他微笑默认才顺从地坐过去。

“黎黎之前在?王院士的建筑实验室工作?”聂正江亲替她泡一盏茶,放到她面前。

钟黎受宠若惊,忙接过来说“谢谢”,又说“是?的”。

眼前这位,无疑是?政商界的名人,人脉雄厚通达,她一无名小?卒难免还是?拘束。

好在?容凌也在?,目光不经意对上便对她笑一笑,温和而鼓励。

钟黎一颗纷乱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好在?茶桌上都是?他们二人在?聊,聊俗事聊工作,倒没有特别需要她开口的地方?,就连介绍她的工作容凌都帮忙说了?。这对于不善交际应酬的她来说,倒是?松快不少。

聊完后,容凌起身告辞,钟黎和聂正江打了?一个招呼,亲自送他到门外。

“你在?这边适应一下,我过两天?来看你。”他握着她的手说,“涂阿姨很亲切的,也很好相处。”

他说的是?聂正江的夫人,与他妈妈顾允章似乎是?旧识。

钟黎心里有万般不舍和忐忑,还是?点了?下头。

回到屋内,聂正江已经穿上外套在?等她了?,看到她便笑了?笑:“害怕吗?”

钟黎抿一下唇,俏皮地说:“有一点。”

她是?温润的,也是?洁白的,如上好的象牙瓷,有碰一下就会碎的娇矜气质,妩媚在?骨子里,可?面上又不妖不娆,笑起来是?很舒服的气质。

聂正江正儿八经打量了?会儿,这样近距离看,又是?不同于刚才远看的视觉冲击力。

他家风严谨,加上性格使?然,年轻时就不喜欢花丛里来去,对女人更?是?提不起什么兴趣,到了?年纪就和书香世家出身的夫人涂美玲结了?婚,多?年来感情虽不浓郁但也相濡以沫渐而深厚。

女人的美丽再美丽对他而言也只是?观赏性的差别。

他更?看重内在?,觉得女人再美不过如此,红粉骷髅罢了?。

直到今日见到钟黎,才感慨造物主的得天?独厚。

“走吧,你舅妈在?家里等我们。”

-

北京年后又下了?一场大雪。

分明已经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天?空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再次暗沉下来。

钟黎早上起来看天?气预报的时候,可?以看到新?闻频道关于排放量的问题再次痛批,告诫有关部门需要警醒。

“你才几岁,怎么也关心国家大事啊?”穿着粉色蕾丝公主裙的涂美玲从二楼缓缓而下,手里端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热牛奶。

小?儿子聂安这两天?归家,她每天?早起都会逼他喝一杯。

钟黎放下遥控跟她问好:“舅妈。”

涂美玲笑着下了?楼,问她吃过没有,见她摇头又吩咐佣人去准备。

聂家的这处宅院就在?后海后头,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出门不远就是?景山公园,路边一溜儿的萧萧白杨,门口种了?两棵碗口粗细的古槐,颇有些年头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古朴的垂花门往里便是?宽阔的庭院,一半由?木地板搭建,一半则是?池子,佐以各色花木,正房门前的角落里还栽着一棵柿子树。

这个时节仍是?果实累累,且个个大得跟小?灯笼似的,橙黄肥硕,不知道是?什么名品。

东西两边另有西府海棠和芭蕉树,布局非常考究。晨起,阳光透过树叶罅隙投影在?木地板上,钟黎坐的秋千架随风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惬意声音,地上光影斑驳陆离。

坐了?会儿秋千,涂美玲出来唤她吃早饭。

钟黎跳下秋千,不忘顺一块早上阿姨替她准备好的司康饼,轻快地进了?门。

聂正江一早就出门了?,两个哥哥在?部队里,餐桌上只有钟黎、涂美玲和聂安。

“尝尝这个烙饼,我亲手做的。”涂美玲贴心地替她和聂安都夹了?一块。

钟黎看一眼,那烙饼只有她手掌心大小?,卖相实在?不敢恭维,边缘处坑坑洼洼的,还有些轻微焦糊。

但她没说,夹起来小?咬一口。

“怎么样?”涂美玲希冀地望着她。

钟黎憋着气胡乱咀嚼一下咽下去,点了?点头:“挺好吃的。”

“那你多?吃一点,下次舅妈还给你做。”

“好。”

聂安受不了?她,把那烙饼夹回涂美玲碗里:“太?甜就不说了?,又干又焦,也不知道你怎么煎的。比例就不对,火候更?是?一塌糊涂,也就妹妹忍着你捧着你,你自己吃吧。”

涂美玲一脸受伤,又气愤地说:“那你下次别吃我烧的菜。”

聂安一脸无所谓:“我巴不得。”

母子俩吵了?会儿,一顿饭终于吃完了?。

钟黎回到三楼的房间,涂美玲后脚就上来了?,笑着拉着她说了?会儿话,然后把一堆面膜、瓶瓶罐罐推到她面前,让她替她做面,又不好意思地说她自己一个人不太?好弄。

钟黎哭笑不得,问她为什么不找专业人士来替她搞。

“不喜欢,她们闭着眼睛都能把你夸得天?花乱坠,目的就是?为了?掏空你兜里的钱。我天?生不喜欢这样的人,我喜欢你。”

钟黎觉得她不止是?保养得好,看上去像三十几,连心态也年轻。

当然不是?不世故,而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那种人,健谈又乐观,说的一些话都蛮有道理的。

她交友不算多?广阔,但总有几个圈里相熟的朋友,那段时间闲着无事就拉着她一道去赴会,钟黎也总算混了?个脸熟。

那些她平日觉得高不可?攀的人,其实倒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竟意外地待她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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