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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监跪地行走,趴到水池子边上。

“你已经派了人去看过了?确实是如传闻一样美貌?”皇帝的声音很轻,像说悄悄话一样。

谷大用心里喜滋滋的:“没呢,人还没到谈大夫那边。不过陛下要是想知道,奴婢这便再去想办法打听。”

“喔,那没必要。急也不急在这一时。朕还有一件事,想让你去办。”

“请陛下吩咐。”

“今年张永不在了,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你代他去一趟浙江,找一下梅可甲,否则今年的银子就拿不回来了。”

张永是什么人,当年皇帝还是太子时,就顶着众臣的压力保下张永,论信任的程度,张永是首屈一指的。

现在皇帝将这个任务给他,代表什么?

谷大用颇为欣喜,“奴婢遵旨,浙江的事,奴婢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启程之前,你去一趟怀远伯府,隐秘些,不要让人知道,带朕的口谕和补肾养气的方子,就说朕看出他肾虚肾亏,为他身体计,令他禁欲一年,为监视好,派两名锦衣卫去他府上住着,叫他不得阻挠。”

这旨意下的真绝……不是要把人憋死么。

“陛下这意思……谈大夫那边?”

“是,朕不去了。”朱厚照也有些无奈,“朕要是不知道,去也就去了;现如今知道了还去,这不是贪恋女色吗?况且,若是传出话来说朕见过梅府的两位小姐,她们往后还怎么嫁人?去了麻烦一堆,不去万事大吉。朕,才不进你们的圈套。这些话,你可以去和梅怀古讲,省得他们一家人日日担心,但你们都不要和刘瑾讲。”

他想看看,如果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刘瑾会在多大程度上诱导他做这件事。如果刘瑾忍不住,是要出大事的。

他不需要身边搁一个一天到晚动心思的人,但这又是刘瑾本来的性格。

先前只是太子还好些,最近进了司礼监,不安分了。

“陛下圣明,这事儿是奴婢们自作主张了!”

“下去吧。”

谷大用下去之后,便马上落实这两件事。事儿不大,但都是要紧的。

怀远伯府不必多言,这废物先熬过这一年再说。

倒是梅府,谷大用话一出口就把梅怀古吓坏了。

“公公,在下与刘公公原也不想隐瞒陛下,只是……在下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才出此下策,请公公在陛下面前替在下美言!”

谷大用把人扶起来,“陛下你也见得到,你去和陛下说吧。刘公公的事你不要管,也不要去说,陛下自有打算。这件事就当是个教训,你、我,咱们都得脑子清醒些,陛下是那么容易被欺瞒的人?”

以往梅怀古没有实际概念,这次么……此刻他手还颤着呢。

“你说吓人不吓人?!”谷大用自己也感慨,“反正咱家是想清楚了,骗过陛下这事儿太难,搞不好还掉脑袋,咱家宁愿笨些,挨得骂多些,总之不去君前讲半句假话。”

梅怀古吞了吞唾沫,“公公所言不错,在下,也必然是的!”

“也不知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就想不通了。

谷大用走后,梅府内院里,古氏和她两个女儿担心的也手掌起汗。

梅怀笑还记得呢,当初她哥哥就说过,陛下是极聪明之人。

古氏自然觉得愧疚,差点就惹了大祸,但梅怀古也无法怪她,“……早知如此,我便直接向陛下说明情况。当日担心怀远伯毕竟是伯爷,反倒忽略了陛下是正义仁明之君主。”

梅怀笑清纯模样,一双灵动的眼睛神采恋恋,“圣上也就如我们一般的年纪,没想到,竟是如此惊才绝艳之人。”

“少年英雄呀,姐姐是不是仰慕了?”

梅怀笑脸蛋嫣红,“呸,胡说八道,那可是圣上。”

“可话本上都说……”

“你还乱讲。娘,你瞧怀颜,不知她平时都看些什么话本呢。”

女子们卸了压力后终于可以尽兴嬉闹,

但梅怀古却没那份心思,

照谷大用的说法,皇帝的意思是要他不准去和刘瑾多说,这是什么用意?难道是对刘瑾不满?

可如果时间长,他不去催促刘瑾,想来也会被看出来端倪的。将来刘瑾若是倒台还好,可要是不倒台,猜到自己故意瞒他,岂不是又是祸事一桩?

这么说起来,该送的银子还是要送。

所有这些之外,他还得马上进宫,去向皇帝请罪。

朱厚照知道他是为了救自家妹妹没有办法,所以也就不去说他,但多少是有些失望的,看他跪在眼前,更是忍不住批评,

“朕听你爹讲过,你自小最为聪明。这些年,你也自负有你爹一般的才智,但……不知你信不信,你爹就不会做这类事。当年魏彬贪墨银两,其中细节他都禀报于朕,事后对起来也不差分毫。怀古,这是第一次,朕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不与你追究,他毕竟立了大功劳,你又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但若有下次,朕才不管你是谁的儿子。”

“还有,平日叫你多读些书,你总是不以为然,觉得有几分算计心思就可以行走于紫禁城。朕现在问你,梅府之所以能立足于京师,靠得是什么?你那几分算计?”

梅怀古深深叩头,“自然是靠陛下护爱,否则臣及家人早已入了万丈深渊!”

朱厚照也幽幽说道:“人心这个东西,可以揣度,却不可以猜透。如果想不通这句话,就不要出来做事。做成了,也是稀里糊涂的做成的。”

皇帝不是一般的心智,梅怀古知道,现在看来,哪里是不一般,根本就是一座他无法越过的高山。

“回府去吧,好好读几天书。甘肃的事情,让卫仲海去做,你先不要管了。”

“臣,谢陛下宽恕之恩!”

朱厚照摆了摆手,让他下去。少年人总归是需要沉淀和挫折的,上来就无往而不利,那是比王守仁还厉害了。

……

……

西北的原野上。

大明的精锐骑兵在追逐着鞑靼人狂奔,对于鞑靼人来说,这是比绞杀千牛堡更为惨烈的遭遇战。

“火筛落了马,受伤了!”

最前沿的马胜听说这个消息,简直是红了眼。

“高山卫众将士听令,随我追击火筛!”

马蹄高高扬起,马胜拉着僵绳,身上的铠甲布满血红。

“这才是战场之将!”李冠看了都不禁赞叹。

这是一场没什么悬念的战斗,大明的兵力占优、阵型占优,鞑靼人还没来得及重新收拢部队,半道儿被突然攻击。

再加上火筛从马上跌落,气势大减。

所以杨尚义带着士兵一路砍杀。

火筛这时候也才慌了,他刚刚被马震翻下来,胳膊撑了一下,应该是有些断了,此时疼痛难忍,只得全力逃窜。

“首领!”他身边的勇士不停往后看,确认大明军队的距离,结果发现是紧咬不舍,“首领,这些明军都是训练好的骑兵,如果不想办法,咱们很难跑掉。”

现在就是一层一层的断后,留下了性命不说,最终也只能阻挠部分人,大明的军队就像一个不断扩大的扇形一样,不停的有人分出来驱马向前追击。

“驾!火筛就在前面!”马胜像是一个杀神,“捉了火筛,向陛下报捷!”

与此同时,杨一清那边,虽然不如千牛堡这里酣畅淋漓,但时间推移、图克猛知道火筛形势不好,于是不管不顾的抽调兵力回援。

可惜杨一清领得边军靠双腿,不太能追得上。

但尽管如此,他们也已经杀伤鞑靼一千多人了。

砰!

多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散去,杨一清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图克猛急了,他如此回援,此战必败!”

而且他想过没有?

大明会不知道他可能会回援?

路上会没有埋伏?这一路他一定走得艰辛。

“扎那部呢?”杨一清可不想如此酣畅淋漓的大胜之中,有一点瑕疵,否则捷报到京师总该是要打些折扣的!

“扎那部在往东北方向逃窜,他应该还不知道千牛堡有一支大明骑兵,大概率是想着要和火筛汇合。”

杨一清当机立断:“传令张仑、曹胜,全力死战,迟滞图克猛回援步伐。并派人将扎那部的位置告知于杨总兵,这回叫他撞上咱们的人!”

火筛抓不抓得到杨一清不敢奢求,但是扎那……一定要吃掉他!

他走出军帐,骑上马感受漫天的风雪,到此刻他才发现,其实他的营帐周围也有箭矢,战事是如此激烈,距离他又是如此之近。

仗剑归来风雪徐,鬓白老马且相依!

杨一清遥望京城:陛下,这一仗,老臣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