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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铎出宫回到自己的住处,看到堆成小山一样高拜帖也是明白了什么。

然后他选择了一个特别的动作,他没有待在这里,而是转头去拜见了顾人仪。

顾人仪也见了他。

这是一处建在高层的阁楼,也算是建筑艺术进一步发展的又一例证了,要么说外国人来了这样的大城,看着几十米的高楼之上还有精美阁楼都惊讶的瞠目结舌呢。

“今日,见了皇上了?”

“见过了。”

“也算崇道(欧阳铎字)来得巧,你再晚来两天,皇上就要出发去杭州了。”

欧阳铎初来不知,问道:“敢问顾阁老,皇上去杭州所为何事?”

顾人仪静静地说:“为了产业大计,皇上见了南洋公司总制顾佐和浙江巡抚汪献,后又宣召诸臣廷议,确立了国内发展棉纺织业、南洋发展香料贸易的双产业格局。为此,又成立了一家直属于皇室的香料贸易公司,取名‘远途’,再过几个月它的股份还会对外出售,崇道若是有兴趣也可以买。”

这些事欧阳铎在山东巡抚的任上听说的不多,那地方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耕读传家。

“如今的大明在毕竟的治理之下,还真是日新月异。”

“听说西洋人迷恋香料,不过西洋人的手脚不干净,所以接下来内阁还要建议陛下多造战船。”

欧阳铎又是一愣。

这叫顾人仪看出来了,“怎么?是不是觉得与听说中的那个顾首辅不一样?”

“顾阁老见谅。确实……确实是有些不一样。”

“外人都说老夫是清流正统,是与张璁完全相反的人,近一年来似乎也确实如此,施政以仁、用人以德,减免赋税、止兵罢战,这都是老夫去做的事。不过老夫所考虑的不是清流怎么想,而是如何有利于大明。多造战船乃是为了止战,老夫可没蠢到认为善意就一定会带来和平。”

这番话一说,欧阳铎心中有几分亲近之意,

因为顾人仪这个人在他面前真实了。

所以忍不住有一种知己相遇的感觉。

但正要放松之间,忽然惊醒:一朝首揆怎么会如此简单?

别的不说,交浅言深这种忌讳他肯定明白,而之所以看起来说了心里话,大概也是一种‘话术’。

这样想来他不禁佩服,不愧是人精中的人精,只见面的几句话就快赢得他的‘好感’了。

不过,他能混成阁老也不简单,毕竟识破了嘛,然而逢场作戏,识破也只能当做未识破。

“顾阁老见谅,原先下官一直在地方,还真是有些误解……不过今日听阁老之言,方知阁老也是性情中人。既如此,下官也就不隐瞒了。”

顾人仪一摆手,“有什么事情尽管讲就是。”

“便是这全国道路网建设指挥部指挥使一职……这完全是个新生的职务,在此之前还未有过,而皇上又期许甚重,下官心中倍感压力,不知如何才能做到尽善尽美,若是顾阁老有所见解,还请不吝赐教。”

“赐教谈不上,其实皇上应当也与崇道说了吧。”

欧阳铎点头,“说了。总体就是那首汴河怀古。”

说起诗词,顾人仪这个大学士当然没问题,他感叹念起:“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千百年来,朝代更迭,天下几经易姓,但留下这等惠民之业的却是不多,皇上是希望崇道将此路修成,千载万世之后也仍是大功一件。”

这首诗前两句知道的人多,后两句则少。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意思是若是隋炀帝的目的不是贪图龙舟宫殿这样的享乐,而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那么他的功劳就可以与大禹治水相媲美了。

“皇上确实是此意。而且就是不要‘水殿龙舟事’,至于具体如何做,皇上并无要求。”

顾人仪并不意外,转而:“崇道有何为难之处?”

“以往门前冷落鞍马稀,如今却是‘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了。”

这都是引用,表达的就是现在他那里的热闹意思。

“进谏是常有的,合则用,不合则弃。”

欧阳铎有些苦恼,“可下官初入内阁,正是风秀于林之时。”

顾人仪意思很简单,你管别人怎么说,你觉得可以就接受,不可以那就拒绝。但实际上他或许是能做到,现在圣宠正当时,得罪了什么人都没关系。

但欧阳铎本就年轻,还突然拔擢为内阁,有些‘生意’他如果不同意,万一得罪了什么大人物,那就麻烦了。

这个倒不是说他胆子小,或是不够硬,实际上正常人都要考虑考虑的,似海瑞那种不管不顾的向前猛打猛冲的人,相当稀少。

既然是这样,顾人仪就说起另外的话。

“当初,我与子衡(王廷相字)向皇上推荐阁臣,我们两人都没有推荐你。即便把范围放在地方督抚之中,我们也没有想到你。你能入阁,是陛下亲自简派,陛下说欧阳铎是个办实事的。”

他摆了摆袖子指了他一下,“这就是你在陛下心中的评语。这个指挥使的确惹人眼红,而且这才刚刚开始,后面更不知多少人等着、盼着要从这里弄到银钱。你是财神爷,若说没有压力那是不正常的。不过既然入阁,便没有轻松的事。陛下为了什么要你入阁来了?难道只是缺个票拟的人吗?”

说到这里他低头长叹,“还是那句话,至今千里赖通波。只要想着这个,即便有些小错,陛下也不会过多追究的。”

欧阳铎有些百感交集。

其实顾人仪说得很模糊、也很隐晦,他没有提清廉这等很具体的词,实际上是提点他做官要和光同尘,因为这项大事不知有多少困难,所以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死,否则修不成路,光留一个清廉之臣给皇帝有什么用?

“下官明白了。”

顾人仪追问了一句,“真的明白了?”

欧阳铎笑了一笑,“明白了,顾阁老要谏言陛下多造战船,下官可随同上奏。”

顾人仪一愣,这家伙倒也是个妙人。竟然还记得先前说过的战船的事,看来……他是真的明白了。因为他明白这件事是自己的一种……怎么说,灵活性。而既然他能明白这个词,想必他也是具备的。

但他表面上还是如常,“崇道是该一同上奏,多造战船你才有南洋工可使。”

“正是,正是。”

现在才来第一批,欧阳铎还等着后面的呢,等他完成这个工程,所能通达的地方可比运河远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