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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参与萧何是同乡、同僚更是好友,对一同被征调入咸阳的吕娥姁也一样多有欣赏。

“娥姁言之有理,先行一步未必就能始终领先。”

又笑得意味深长:“那一行人不识吾等,吾等却识得他们。”

吕娥姁若有所悟,“那一行是被迁入咸阳的楚地富豪……难道是旧楚国大将项燕后人的项家人?”

萧何压低嗓音,也是笑意不明道:“可不正是脱身不成被逮回来的项家人?”

“此前章台宫中亲下旨令,又有廷尉派亲信正监,亲至楚地,‘护送’项家人和楚地富豪迁徙咸阳……”

吕娥姁立时明悟:“项家人近乎被押送入咸阳,之后多半也是软禁城中的命运。”

而他们这一行,她与萧曹二人是征调入咸阳,刘太公一大家子则是因

刘季得到重用而来咸阳团聚。

论前途与自由,或许还真是应了她的话:一时争先,未必始终当先。

萧何和曹参皆赞同吕娥姁的看法。

不过生性谨慎使然,又道:“不过吾等的前途,也未必一定光明远大。”

虽可能是在咸阳的刘季引荐了他们,但未知全貌,个中干系牵扯,也不好下定论。

况且先前自仙使降临,朝廷就先后数封文书传达郡县,管中窥豹,可知咸阳大变。

此次入咸阳,前路如何,他也心中忐忑。

……

相比还等在桥那头的萧何一行,当先过桥并搜检入城的项梁等人,已经目睹了咸阳的大变……

自打进入咸阳城,座下马车竟就几乎没了颠簸感。

项籍惊讶地掀起车帘从窗棂看出去,一眼过后,整个人直接钻出车厢!

站在车辕上,举目张望,仔细去看咸阳城……

马路平直宽阔,整洁干净,暴雨过后不见哪怕一个小水洼,更无半分泥泞。

迎面卷来的秋风之中,只有雨水的湿润气息,以及黄泥的些许土腥芬芳。

十一岁的少年项藉震惊无比!

眼前的咸阳城干净整洁,黔首行走在马路两侧,人车分离,秩序井然。

全无屎尿在泥水里沤泡后,那一股污秽不堪的臭味儿!

“叔父你说错了!咸阳没有屎尿横流,反而比故地都干净整洁太多了!”

那到咸阳来居住生活,也没那么艰难嘛!

(周邈:或许你叔父所说的艰难,还有另一层面的意思?)

项梁从车里钻出,只恨怎没同乘一车,否则就能把项籍那小儿的嘴给捂住了!

“毋要妄言!”

没看见马路两侧走着的黔首,因为他的话太大声,都纷纷看过来了吗?

个个都目光不善得很呐!

项籍不再妄言,他换个话题:“叔父你说所谓仙使乃是始皇帝……”为稳定人心而捏造出来的,我看不像啊?

这不和文书上说的一样,有大神通嘛!

“禁言!”

没等项籍说完整句话,就已被项梁尖利又高亢的一声喝止!

咬牙切齿低声道:“毋要妄言,当心族灭!”

到了咸阳地界,还什么话都往外说,真是不要命了!

然而,就在项籍口中说出‘仙使’二字时,就像触发了某种机制。

仙使?

谁在说仙使?

听语气还很轻慢!

原本还只是部分黔首疑惑地看过来,这会儿是‘唰!’地一下,附近所有黔首都看向了项藉!

那道道目光谴责、警惕、愤怒……就像刀子一样,刀刀扎向站在车辕上的项藉身上。

莫说还是十一岁的幼年版西楚霸王,就是后面主车车辕上的项梁,眼看咸阳黔首恶狠狠地盯着项藉不放,视线追随车队前行而移动……

也不由头皮一紧!

这些黔首的眼中,半点没有楚地百姓面对他们时的敬畏闪躲,目光中有他从未见过的令他惊悸的情绪。

就像是……就像是楚地蛮荒密林中,信奉山鬼精怪的蛮民,却被砸了供奉的泥塑木雕神像。

项梁见识过那些蛮民的狂热和野蛮,项藉虽没目睹过,却本能地开始感到局促、退缩。

突然黔首之中也有如喜乐一样有些见识的,看出了车队的来路:

“他们是楚地来人!”

“哗!”

一个‘楚’字在人群中掀起惊涛骇浪!

“旧楚国之人?”

“刺杀仙使的那个旧楚国?”

项梁眼看那些黔首陡然仇恨的神情变化,当即对侄子喝道:“进去车中!”

这一次没再多费唇舌,项藉‘嗖!’地一下就钻了回去。

“走快些。”项梁吩咐车夫后,也回到车中去。

原本也想出来透透气的项伯和项庄等人,赶紧坐了回去。

只悄悄地掀开车帘一角,从帘缝中偷窥车外的咸阳城。

坐回车中的项梁,脑海浮现刚才那些黔首如狼似虎的眼神,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从百姓的面貌可以观察一个国家的兴衰。

而外面的黔首个个凶悍昂扬,全无半分萎缩颓靡。

即便仅是咸阳一地如此,都城不乱,四方便也有回旋余地。

况且,若仙使果然为真,短短两月,咸阳就有如此大变,关东中原之地又怎会一直糜烂?

复楚雪恨。

恐怕更加遥遥无期了……

果真天命不在楚吗?

……

与差点引起民愤,因而速速遁走的项家车队不同。

萧何一行在城门桥头接受过搜检,就顺利低调地入了咸阳城。

一行刚踏进咸阳城,就已为眼前的景象震惊不已!

虽是泥土路面,但暴雨过后,却并不泥泞难行,也无积水的水洼。

马路两侧的人行道路用石砖铺就,更是干爽洁净。

入城以后,除了年迈的刘太公和刘媪,由大儿刘伯驾牛车行驶在马路上。

刘伯妻儿、刘仲和刘交及其妻儿们,以及刘季的外妇曹氏及庶长子刘肥,都满目新奇地在道上步行。

吕娥姁也从马车上下来,与萧何、曹参等人一起在人行道步行。

下来步行,就更容易看得清路面玄机了。

吕娥姁:“传闻咸阳横纵几条大街,最初在营建时,需挖开路面至坚硬土层,而后铺上较大碎石层牢固地基,再铺小碎石层填缝,后铺一层细泥沙,最上再铺青石板。”*

萧何点头:“传言确是如此。只是传达郡县的公文道:仙使驭使座下神兽,整修咸阳道路万里。

想来眼前就是仙使座下神兽整修过的了。”

此时曹参发现了人行道和马路交界处,有格栅孔洞的井盖,“看来路面无积水,除了精准的倾斜坡度,还有这不起眼的下水道了。”

有关改建咸阳城市下水道,也有一道公文通告各郡县。

以前曹参不明就里,甚至心怀猜疑。

如今亲眼所见,方知在这座咸阳城地下,果真有着庞大复杂的密如蛛网的下水道。

若不然,以之前那场暴雨的雨量,眼下咸阳城低处街道该是一片泽国了。

吕娥姁停脚,在井盖上蹲下侧耳细听。

听到了地下奔流的水声,“确实如此。”

牛车上的刘太公突然催促:“可否疾行前往刘老三的宅子?人有三急,老朽想要如厕。”

刘媪也跟着点头。

老人尿频是常见毛病,刘太公刘夫妻又是刘季的阿父阿母,萧何一路侍其如亲父母。

就是刘伯、刘仲和刘交三个亲儿,有时都不及他仔细。

刘伯就要驾车快行时,萧何想到曾经的一卷公文。

又抬头四顾,果然在前方不远处的道旁,看见了一个公厕。

于是喊停牛车,搀扶刘太公和刘媪下车,“这里就有一个公文中所言的公厕,萧何扶二老去那里如厕。”

一行前行几步,萧何与刘伯将刘太公夫妻扶进去如厕,吕娥姁等人则停在公厕外面等候。

就在吕娥姁把公厕外貌都转着看完一圈后,萧何和刘伯也搀着人出来了。

刘太公和刘媪重新坐上牛车,刘仲去换下大兄,驾着牛车继续前行。

萧何一行则依旧在人行道步行。

曹参见好友神色有异,于是问道:“可是有何不凡之处?”

萧何因为吕娥姁是个未嫁女娘才没说起,此时好友询问,见吕娥姁也好奇大方地看过来并不羞窘。

便也答道:“咸阳公厕修得很便捷。”

“厕中清洁干净近乎无味,更不见脏乱秽物,怕是比刘季的居室都更干净。”

萧何打趣了一句不在此处的刘季,接着神情复杂道:

“由小见大,咸阳这座城市并不似传闻中那般。”

那般蛮野混乱。

而大秦都城如此,关东中原之地又将会变成什么样?

眼前似乎已经有了模糊影子。

不止曹参明白好友的言外之意,吕娥姁思及前后,也会意:

“泗水郡本是楚地,秦楚素有积怨,传闻多有失实也未可知。”

尤其她家刚从鲁地单父躲避仇家至楚地泗水郡,更能明显地察觉到两地的不同。

倒不是说鲁地就心向大秦,毕竟鲁地儒生尚且坚守着‘儒者不入秦’的信条。

同样心不在秦,舆论说辞却也有所不同。

“长久生长在某地,难免潜移默化。”

萧何觉得他或许应当尝试换一种目光,来看待大秦,看待始皇帝。

就在萧何等人往章台东里去寻刘季的宅邸时,在章台街上遇见一辆两马拉的

马车,迎面驶来。

二十多名彪悍武士把车周护卫得密不透风,两侧又有八名宦者相随。

而街上黔首在看见马车之时,俱都立时肃立,躬身相迎。

刘太公尚不曾察觉,萧曹二人和吕娥姁却立时察觉,来人身份必定不凡!

萧何赶紧来到刘太公刘媪的牛车旁,扯住缰绳勒停牛车,靠边站立并轻声道:“太公,需下车礼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