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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妆室里有电视,电视开着,这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没开声音,并且坐在镜前的位置上,顾夜宁只能勉强用眼角余光,透过镜面反射,努力去看目前在播的是什么内容。

他不是没尝试过扭头去看,但每次转过头,都会被Adam端着脑袋重新转回面朝前方的样子,伴以“别东张西望耽搁时间”的教育。

“老师,我就是想看看今天播出的一公——”

“你错过了直播又不是错过了一辈子,下次补回来不就好了。”Adam毫不在意,“而且你们不都藏着手机呢嘛?躲在被窝里还能看更仔细。”

“我没有藏手机……”顾夜宁试图解释。

“好了,三个都注意听我说。”Adam已经懒得对这个话题继续讨论,猛一拍手,示意三个人集中注意力。

“我跟你们说,你们这种要漂发的情况,确实是很伤头皮的,所以说为了减少伤害呢,靠近发根的位置,呐就是这里,我们得用空梳的方法来。”Adam一边在顾夜宁身后絮絮叨叨,一边拿着隔离纸给顾夜宁三人展示,“所以少量多次的,看,得把你们的头发都分成片状垫起来。”

“幸亏你们三个都是男孩儿,头发不算太长,哎呀前几天我给你们师姐染头发,要染成白金色,也是超级无敌难搞,她那一头头发到腰。”

“然后和我抱怨说,头发干枯得跟稻草一样。我说你们做这行的染头发是为了粉丝开心哇,还能怎么办?粉红色金黄色银白色蓝色绿色都得试试不是吗?”

“不过小姑娘也是可怜,头都快染秃了,上次看到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当我和她说,你想想你工资卡里的进账,这点牺牲算什么,给我那么多钱,我愿意一个月就换一个发色哟。”

顾夜宁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师姐,也不好追问,反倒因为Adam一口一个的“秃了”,“掉头发”,“稻草一样”的形容词吓到,一边应付着用单字表示自己在听,一遍抓紧时间又看了看镜子里黑发,发量很多发质很好的自己。

好在Adam只是需要一些听众,并没有需要多少真情实感回应的意思。

“夜宁的头发很黑,之前是从来没有染过别的颜色,是吗?”

顾夜宁小幅度点了点头。

“嗯,现在发质很好,等这次漂过之后,小心发质一落千丈,虽然到时候经纪人会定期带你们去做头发保养,但自己也得好好注意。”Adam扭头看向盛繁和叶丛茗,生怕他们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还有你们两个,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记住了。”盛繁忙不迭地点头。

叶丛茗也跟着小声应和了一句。

因为Adam目前站在顾夜宁背后,因此隔壁盛繁二人能够把椅子稍微往后拉一些,看清被悬挂在半高不高位置上的电视,此时趁着Adam转身的空隙冲顾夜宁挤眉弄眼,用表情告诉他,暂时还没到《爱盲》两组的部分。

顾夜宁的头发要漂染至少三次。按照Adam的说法,他原本的发色比较深,需要漂到九度左右,如果效果不好,甚至需要漂四次。为了美做些必要的牺牲是必然的,但是没有类似的经验,在Adam开始在他头上动手的瞬间,顾夜宁下意识的肩背紧绷,坐得笔挺。

“放松一点,是要给你变美,不是要把你杀了。”Adam看出他的紧张,一巴掌拍在顾夜宁背上。

“老师,我们搞头发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啊?”盛繁一边偷眼看电视,一边追问。

“夜宁要漂的次数最多,加上还要上染膏……保守估计五个小时吧,盛繁你这头发之前是染过是吧?发色比较浅了,要染的深棕色可以不用漂染,时间短很多,丛茗介于你们两个中间吧。”

顾夜宁默默地低头算了算,现在不到十点,按照五个小时计算,也得到第二天的三点,刚才Adam和他们说的要熬夜还算是客气的,这明显是直接通宵。

他再次趁着Adam去调配漂粉和双氧乳的时候,看了一眼电视。

感觉自己快登台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一公自己正式播出时的样子。

顾夜宁弄完头发回到宿舍,已经接近凌晨四点。

这种时间,再努力的夜猫子,除非直接通宵,也很难还保持清醒,一整个宿舍里寂静无声,连翻身的窸窸窣窣都听不见,导致他在门外就把鞋子直接脱了拎在手里,才敢踮着脚进去。

幸亏合宿基地的化妆室里有提供给练习生们的一次性牙刷,宿舍楼里还有简易的淋浴房,他不需要回宿舍洗漱,导致声音过大影响到舍友休息。

把鞋子在门口摸黑摆放好,关好门反锁,顾夜宁一边庆幸自己是下铺,一边一头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实在是太累了。

从早上开始录制了排名发布,接着是二公选曲和小组讨论,要不是春节假期休息得比较好,他在染发途中都差点没睡过去。

生理上异常疲惫,但精神却很清醒。顾夜宁闭着眼睛,一边是正在逐渐被倦意拉入沉睡的边缘,一边是刚刚确认过颜色的新发色带来的新鲜感,和小组讨论里还没有彻底讨论清楚的几个小细节,交错在脑袋里浮现。

在这种迷迷糊糊的氛围里,顾夜宁逐渐睡了过去。

他没睡几个小时,被人按着肩膀轻轻摇晃。

顾夜宁迷迷糊糊睁眼,伸手下意识去摸枕边的手机,摸了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家里,手机上交,没有闹钟。

“夜宁,该起来了。”

天色刚蒙蒙亮,因为窗帘还没有拉开,所以整间宿舍光线稀乏,笼罩在一层不可揣测的暗色中,顾夜宁眯着眼睛,意识到喊他起床的是卫南星,对方逆着光,只能看清依稀的轮廓。管风弦和谢逅也已经起床了,浴室隐约传来水声,还有拖鞋踩踏地板的足音。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恰好能看到管风弦放在枕边的夜光万年历,现在是七点三十一分。

每一组定下的开始练习的时间都是早上八点。

“好。”顾夜宁嘟囔了一声,缓慢地爬了起来。

恰好洗漱结束的谢逅从浴室出来,见顾夜宁起床,就将宿舍的大灯打开了。

“选管姐姐已经来叫过一轮了,你睡得太死,就让你多睡了十分钟。”卫南星和顾夜宁解释着,目光随意地往窗外瞥了一眼,接着重新落在顾夜宁脸上——然后一怔。

“啊。”卫南星只蹦出了一个单音,欲言又止。

顾夜宁睡眠不足,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顶着另外一种颜色的头毛,看卫南星不说话只盯着他瞧,迟钝地一边问“怎么了”一边低头在床边找拖鞋。

虽然宿舍的三个人都知道顾夜宁会因为染发而凌晨晚归,但谢逅并没有透露顾夜宁要染的颜色,因此卫南星猛地一眼看见顾夜宁,恍惚中以为突然换了个人,再看几眼,陌生之余,又有些惊艳。

谢逅听见卫南星的声音,也凑了过来,对着他上下打量。

那边厢管风弦拉开了窗帘,用摆在窗台上的抹布擦拭玻璃上因为内外温差笼上的水汽后,也跟着过来围观。

顾夜宁穿好拖鞋却没能立刻站起来:床边已经被三个一米八大几的成年男性环绕,三个人一股子“施主你醒啦”表情包的角度,神色各异地盯着他看,看得顾夜宁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怎,怎么了?”

他迟来地意识到自己凌晨的时候染了头发,有点不自在地抬手去摸,拜Adam所赐,他漂发了三次,却并没怎么感觉到头皮刺痛,虽然染发后的发质摸起来的确有些不同,但也可能是心理作用,总的来说除了时间太长,第一次染发的体验感还算好。

“我说房门口地上怎么有洗护用品,原来是你的。”管风弦说。

“我头发染得怎么样?”顾夜宁问。浴室的门有时候接触不良,推开的时候会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担心影响舍友休息,就把Adam给的护发素和去黄洗发水都放在了门口,打算起床后放进浴室。

昨晚漂色染发之后他反复确认过,但凌晨实在是太晚了,盛繁和叶丛茗都先行离开,顾夜宁到后半夜有点昏昏欲睡,现在对自己的新发色已经失去了认知。

“相当可以。”谢逅说。

顿了顿,他又欲盖弥彰似的补充,“我是说,和我预估相比,还可以。”

管风弦说:“你撑起来了。”

卫南星只是笑,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让开了一条路,示意顾夜宁自己去看看。

顾夜宁踩着拖鞋进了浴室,冲镜子里的自己看去。

一秒、二秒、三秒。

谢逅用了热水洗漱,加上室内不太透风,镜子好像有些雾蒙蒙的,他于是又伸手去镜子前涂抹了一下,再定睛看去。

他明白管风弦说的“撑起来了”是什么意思了。

Adam的审美和技术都很好,他发色漂染得很浅,染发膏上头之后呈现得效果不是柔软温和的银白,而是一种进攻性略强的,带了硬质金属感的浅银灰色。是一种和顾夜宁想法里有细微差距,但却比他料想中更鲜活漂亮的颜色。

这种颜色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人不上妆的时候,会衬得人特别憔悴甚至显老,顾夜宁本身不是白得耀眼的肤色,也担心过“显黑”的问题。

顾夜宁低头将水扑在自己脸上,认真洗了个脸,然后再次抬头去看自己的样子。

水珠从他脸颊成串滑落,前额的刘海被打湿了几绺,他把额发往后拨弄,五官清晰如洗,轮廓反倒愈发立体,浴室镜上方投下的白色灯光,堪称“半死亡顶光”,他侧过脸再次打量自己,头顶的发与光线相融,化成了一种愈发梦幻的光雾。

“像不像AI绘图?”顾夜宁听见门口的卫南星问,“或者3D雕塑?”

“很像。”管风弦的语气带着欣赏,“发色很特别,应该也很难染,夜宁的脸把这种颜色撑起来之后,感觉会变成他的人生发色。”

或许是觉得不够准确,管风弦又补充说:“……人生发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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